绍兴十年七月二十日
时间已到午时,岳家军大营中众多士卒并未像往日那样在此时进饭,而是在严苛的军法约束下静静地待在各自的营帐之内。此刻,岳飞步行在大营之中,周围跟随的将校各个冷着脸庞不语。
年近四十的岳飞并未像往日那样顶盔掼甲,身上只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软袍,头顶的发髻用一只木簪别住,原本健壮的身形显得极为消瘦。虽然全身收拾的很干净,但透着一股暮气。
“相公,粮草到了!”一名小校气喘吁吁的跑到岳飞面前行了一个军礼。
“还是相公厉害!一封书信就换来了粮草。”牛皋兴高采烈的说道。
“命营中虞侯仔细查点后分发下去。”待小校离去之后,岳飞轻轻地叹了口气环顾看着周围的将校,心中默默思索:“牛皋乃是冲阵的猛将,忠心、勇猛,而且踏踏实实没有丝毫野心,却不能独当一面。云哥自幼长于军中,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只可惜兵权父子相接朝廷大忌。张宪在军中十余载,统军、拼杀面面俱到,实乃大军最佳后接之人。只是朝廷---”
这时一名虞侯来到岳飞面前,“岳节度,太尉有请!”
“头前带路!”岳飞带着众将向赵鼎的大帐走去。
来至大帐众人落座,待茗茶端上之后几名虞侯、甲士在帐外守住门口。
“太尉、父亲,是否将新到的粮草留下半数,以备不时之需。”岳云看着赵鼎、岳飞犹豫的说道。
“多此一举!”张宪突然插话道。
“军中粮草本就不多,有了这批粮草大军至少还可再支撑些时日。”岳云显得很不服气。
“若可知大军在此还可停留多少时日?”张宪目光并未看向岳云而是望向赵鼎、岳飞。“大军前日与金贼鏖战一场,大军虽获大胜可折损过大,已无力再战。韩相公的兵马将大营外围死死围住,刘相公的兵马也已赶至,两军已成掎角之势。看在往日的情份韩相公送了吾大军一批粮草,恐这也是吾大军最后的补给。”
岳云不再言语,刚毅的脸庞现出灰败之色。
“咳咳!”赵鼎坐在帅案后面一阵咳嗽。“事已至此,尔等可有结尾之策?”
“太尉、相公,大军如今已无力再战,大营外面两位相公的兵马堵住大军的退路,难道朝廷真要绞灭吾等?”牛皋一脸忧色的问道。
赵鼎手扶帅案,向旁边的一名指挥使个眼色。那名指挥冲赵鼎点点头,“太尉、岳节度、各位将军,俺随太尉来至军前已有多日,军中是何状况俺一直看在眼中。现如今俺该告知各位将军俺的身份,俺是镇江韩相公的族弟。”
帐中众人一片哗然,更有数人拔出所配刀剑。
“住手!”岳飞一声大喝。“韩指挥的身份吾早已知晓。”听到岳飞如此说,几人才将刀剑还鞘重新落座。
那名指挥见状继续说道:“俺家相公此番遣兵向逼,乃是迫于无奈!朝中重臣屡屡遣人逼迫,官家遣来的天使还在俺家相公的府上等候消息。此间详情俺已向太尉和岳相公如实禀报!”
岳飞看着赵鼎,接话道:“大军现状如此瞒不了众人之口,大军前途、众多袍泽手足的性命在今日该有个了断!”
“众位有何见解但请畅所欲言!”坐在帅案之后的赵鼎开了口。“毕竟关乎众位的前程、性命,吾和鹏举此番不会独断!”
“还是贵哥料的远啊!”一直未开口的姚政突然说道。“但从面上看,贵哥早已料到吾大军如今的处境。”姚政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贵哥是个宽厚之人,不会坐视众多兄弟陷于绝地。”姚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在太尉未至军中的前几日,贵哥曾和吾有过一番密谈。贵哥本就不看好此次北伐,兵至朱仙镇时贵哥就藏了后手。在吾营中贵哥于地下埋有一批粮草,有言道不到决断之时不可起出。这批粮草再加上刚到的粮草,足够营中大军支撑十日。”
帐中众人再次哗然,即便是赵鼎、岳飞也脸现吃惊之色。
“张统制,有了这批粮草吾大军下步该如何动作?”姚政一脸平静的看着张宪。
张宪稳定了一下情绪,起身向姚政施了一礼:“如今大军死守大营,即便有了这些粮草也只是拖延时日罢了。当前最重之事,乃是吾大军向何方运动。大军前路有三,再攻东京、与韩刘两位相公的兵马开战、请韩相公的兵马让开一路前去投奔王统制。”
“请详解?”姚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再攻东京,此乃下下之策。前几日吾大军与金贼鏖战,金贼虽损失惨重但损失的具是招降的南军,女真精锐仍在,况且再过半月金贼的援军就会抵达。而吾军可谓虽胜如败,背嵬、踏白二军虽已补充但已不足之前的七成,其余各军各营在被抽调后已不足之前的半数。”说到这里张宪缓了一口气。“再说与韩刘两位相公的兵马开战,此路更不可行。一旦开战,无论胜败吾军具将一败涂地。背叛朝廷之名吾等负之不起,而朝廷握有大义之名,民意如此徒呼奈何!何况与两位相公的兵马开战,吾军胜算不足三成。两位相公败得起,吾军败不起!”
“各位兄弟,可否满意?”姚政满意的点着头。“难怪贵哥曾有言,在吾等老去过后此子可接掌大军。”
姚政起身站在大帐中间,四下环顾一周。“前两路皆乃绝路,如今只剩最后一条出路。既然韩指挥在大帐之中,韩相公定有锦囊妙计助吾大军脱身。众位兄弟,如何抉择请自便?”
赵鼎阴沉的脸望向岳飞,岳飞则将目光看向帐外。大帐中一盆凋谢的红掌似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