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下面这些朝廷大臣,赵构心中非常明白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权位才是这些道貌岸然的朝廷重臣真正的底线!
这次采取王贵密折所奏的东西,这些朝廷重臣是否会同意,赵构心中也没有底。因此,他决定由范宗尹出头,看一看朝廷中有哪些人是真正效忠于他的。
嘴上说得再好,也不如真的用行动来支持!
赵构清了一清嗓子,高声对下面的大臣说道:“范卿所言有理!每日间,诸位相公处理朝政过于辛劳。这两月以来,赵卿赶赴军前,余下三位相公在政事堂日夜操劳,朕心不安!”
赵构说完面不改色,只是御案下双腿有些颤抖!
听到官家亲自出面回应范宗尹的话语,许多大臣都面面相窥。
果然是要变法!
只是这变法要如何变?在场的大臣在自己的心里都有一本账。
朝堂上的大臣,明面上高喊祖宗之法不可变!可暗地里,这些大臣的底线只有两条:其一,君与士大夫共天下,厚待士大夫,绝不能动!其二,以文御武,更不可动!
自太宗皇帝登基,无数的文臣前仆后继,或明或暗,做了多少违背圣人教诲的事情,出卖了多少本就不多的良心,这才确立了多少儒家前辈做梦都想的事情!
君与士大夫共天下!厚待士大夫!
这是大宋的国策,从法统上确立了文官的地位。无论是哪一位官家在位,都确保了这一项国策的延续。从大说,宋室的任何一项政策的出台,必须要征得文官集团的同意。这意味着,整个国家的资源都在向士大夫阶层倾斜!从小说,至少保障了文官的人身安全。自太宗皇帝之后,不论文官犯下如何巨大的罪行,一句厚待士大夫,在事实上废除了士大夫阶层的死刑和连坐!这对于士大夫阶层来说,绝对是天大的仁政!大宋的律法,针对的是整个大宋的百姓,但士大夫阶层除外。可以想一想,既享受到了整个国家最优厚的待遇,又不必担心哪天犯了法会受到国法的惩罚,这不是天堂这是什么!上百年间,刨除靖康之耻中损失的士大夫,宗室子弟因触犯律法而被惩治的人数都要多于士大夫阶层触犯律法而被惩治的人数。宗室子弟怎样,凤子龙孙又如何,哪里有士大夫、文官的洒脱!即便是触怒了官家,大不了挂冠而去,回到乡里照样威风凛凛,朝廷的俸禄每月里照给。
以文御武!
这是历代儒家前辈的梦想!自秦汉以来,出将入相,当朝宰辅之位从不是文臣的位置!一名单纯的文臣,无论做出怎样的成绩,只要没有从军的经历,绝踏不上宰辅之位。到了大宋,不知是不是皇室对领兵武臣过于敏感,自赵普之后,再无一位曾经领过兵的相公登上宰辅之位,即便是领过兵的文臣。文官士大夫牢牢地将军政大权握在手中,即便是没有知兵的人才,也决不允许让武臣领兵。檀渊之盟时,文官甚至让真宗皇帝御驾亲征,让政事堂相公寇准这位根本不知兵的文官随驾执掌兵权,也不允许几大将门单独挂帅出征!徽宗皇帝时,各地叛乱不止,文官甚至允许童贯这个内官出身的所谓武臣挂帅领兵,也不允许最后的几家将门挂帅领兵。这只是为了压制住武臣将门!可见,文官士大夫阶层对于武臣将门看管的有多严。
大宋的将门,在皇室和文官士大夫阶层或明或暗的手段下,彻底凋零!威风凛凛的杨家将,是诸多将门中传承代数最多的将门,可四代之后,于军中再没有执掌过上千的兵马。好不容易出了一位狄青相公,在疆场上所向无敌,最后却倒在文官的明枪暗箭之下,即便是一代仁君仁宗皇帝也没有保住这位一代战神!至于隶属于西军的折家将,那只是例外,那只是大宋和西夏边境的一支地方武装。折家虽传承过百年,但在皇室和文官士大夫眼中,只是钉在两国边境上的一颗钉子,一支雇佣军!折家手中统率的兵马从未超过八千,他的后面至少有两路西军牢牢看住折家。
文官士大夫和武臣将门是天然的敌人!文官士大夫到了大宋,才终于彻底压倒了武臣将门,他们是绝对不允许武臣将门翻身的。这也是靖康之耻的根本原因!
海上之盟时,硕果仅存的几家将门和几位敢于发声的武臣激烈的反对,也挽不回海上之盟的签约。结果大宋耗费了上百年积攒的国力,也没有收回幽云,却喂饱了金国这个狼子野心之辈!也让金国彻底看清了大宋的真面目!
在那之后,金国大兵压境围困东京。在这亡国之际,几十万禁军无人统率,文官依然死死地压制住武臣将门。宁可放弃西夏防线调回西军,也绝不允许让武臣将门染指禁军兵权。西军在童贯这个内官统帅的率领下,奔波几千里赶赴东京,疲惫至极的西军被强行送上了战场,后果可想而知!大宋最后一支精锐之师,彻底被葬送在东京城下。
东京城内的徽宗皇帝和被强行送上皇位的太子,无奈之下只得吞下了这个苦果!满朝的文臣武将也不得不吞下靖康之耻这个苦果!
宋室南渡之后,为了抵御戳戳逼人的金国大军,不得不启用武臣领兵。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和岳飞,各自招募兵马,在宋室这面大旗之下,形成了事实上的藩镇。
四大藩镇在抵御金国大军的时候,临安城内的皇帝和文官最想做事情的就是收缴兵权!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文官们不停地使着各种手段,他们想要把武臣领兵这个口子堵上,这些都是赵构这个官家默许的。皇帝也没有办法!不利用文官,身边根本就无人可用。毕竟,皇帝手中的秘密力量,上不了台面!
这次王贵的密折,仿佛给赵构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他有了不再依靠文官士大夫压制武臣的新方法。
想要实行密折上的法子,必须要在朝堂上争取多数人的支持!为此,赵构特意和范宗尹这个心腹之臣演了一出双簧。
看着满朝众臣的变颜变色,赵构的眼睛慢慢地转到了李回的身上。
不知道这位李相公会不会领会这里的意思!有没有胆色放出这条已经被染了颜色的毒蛇!
李回一脸坦然的端坐在方椅上,仿佛朝堂上的事情和他无关!只是,用袍袖遮盖的双手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左袖中放置的一张纸条。
这张让李回这位顶级政客如此紧张得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内朝!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