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也没什么用,还要靠你自己多努力……”
沐兰儿听见唐棠的话,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眼中忽而生出了浓浓的悲伤,声音发颤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唐棠眨眨眼,不清楚沐兰儿这样突然的亲近,表现的如此真心实意的原因,心中冷笑:难不成是被我的优秀表演给打动了,入了戏?
但面上却还是带着茫然的点了点头,带着撒娇意味的温声笑说:
“有姐姐在,我便觉得心暖烘烘的,很是能坚强起来的。”
“哟哟,南宫啊,你这个小美人和兰儿美人间交情可真好,看着便和乐融融的,真叫我这个千亩地里的根独苗,眼馋啊。”
“羡慕?羡慕也可以回去找余叔叔说说,让他也给你生个弟弟玩啊。”
南宫问笑呵呵的说着,之前余跃的那一砸,很是砸退了不少胆小怯懦之辈,留下的大多都是不怕死的贱命鬼,地上那红艳的血还在,尸体还留着,或许刀客生前还有几个朋友,有几个才攀附上交情,认识了的人,但是现在他便如地上的碎石无二,几个人看一眼,避一下,便已是全部了。
这些人对于南宫问来说不过是常见的吵耳东西,算不得人,他之前随意说些场面话也就算完,现下余跃过来,自然不会再同他们浪费时间。
当下便将唐棠领到了余跃面前,用扇子敲了敲余跃头上的渔夫斗笠的边沿,笑着开口介绍:
“来,给我们余少东家看看,这是海棠姑娘。”
说着还吩咐道:
“笑一笑。”
唐棠依言,露出了一个纯真又亲善的笑容来,让余跃亦看的欢喜起来。
“如何,可是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
南宫问用的是形容褒赞海棠花的诗句,此刻用来,却得余跃点头,双手拍掌,赞道:
“虽艳无俗姿,可是比你身边那些个平平无奇的艳俗女子好太多了。”
他们说话期间,唐棠一直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似是全然没觉得被两个人视作了花,而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
她心里思索了下,在失恋的痛苦过后,很是认真反省了为什么自己一直都不能忘记达奚雪。
但是刚刚就突然明白了,达奚雪或许心里自有一个世界,让想要和他交心相伴的自己很是不忿,但是他不会将自己视作物件,那份平等与尊重是从他的每一个举动中让人感受到的,只是……
这就是一直以来,在达奚雪身边那样肆意妄为,却在南宫问等人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任性的原因。
唐棠脸上的笑像是面具一样挂在脸上,安安静静的听着余跃和南宫问之间的家常话,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也不再是闲言碎语,浪费时间,哪怕现在用不上,她却也尽力去记牢。
“……你是不知道,那个“漂亮人”啊,来这里居然只是吃饭的,我家的醉鱼楼,进了他的耳朵里,就成了个酒楼,大摇大摆的进来,张口就说要点菜,真是把人笑翻了天,但是我爹却拦着我,不仅如此,还真货真价实的做了回厨子,好嘛!我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他做的饭,居然被那“漂亮人”给吐了出来,很是嫌弃的把我爹那是一顿骂,哈哈哈,这老家伙,你说他就是个杀人的,非要做菜,可不是只能送上桌倒胃口的?然后他就说楼里有好酒赔罪……”
余跃说到这,唐棠等人却都已经是把事情听明白了,南宫问点了点头,既不为余跃宽慰,也不同他一起去说他爹的不是又或者是“漂亮人”的事情,落在唐棠眼里,便是这行为,便是谨言。
漂亮人……
余跃口中的“漂亮人”是谁?能去醉鱼楼吃饭,让余东家作陪,还能辱骂余东家却得他惶恐道歉,让余跃自嘲以彰自己无怨,南宫问不敢多言……
种种迹象,皆指向长安城。
那座有一百零八坊十二司,三庙三宫的,此世权势巅峰。
几个人尚在说话,中原九州,其他地方的势力子弟也都不知何时到来,唐棠被沐兰儿拉回身侧,跟在南宫问身后,听着南宫问同他们一一招呼,也一一的进行辨认。
独占玉州的六博馆的乐君乐华,射君佘杨;这些年来同南宫家争长安九世家之位,争的你死我活,面上却还要喜笑颜开熟络感情的吉州柳家柳齐光;紧靠着边疆无双城的凉州月亮门的三弟子乐愉辰;许州朱砂门的乐师云容;景州武安镖局的镖师安青阳;昭州颍山门的山主周尧;泉州玉芝堂的龙自睚眦;华州侍剑山庄的承影剑主……
再加上阳州南宫家的南宫问,醉鱼楼的余跃。好极了,长安城九州附属势力看来是都来了人。
想到这儿,唐棠将视线隐晦的放到了这些男女皆有的英年才俊中央的那人身上。
东唯,作为长安城来的贵客,在此处的尊贵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年不过三十,一身紫衣,头束玉簪,看着有几分贵气,腰际却是缠着鞭子,他似是不喜笑的样子,面对着众人招呼,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几个音,很是端着的样子。
但东唯在长安城里,也不过只是个挂着平康坊歌姬之子的家伙,仗着其母歌喉曼妙,颇得平康坊主喜爱,这才……
唐棠想着,忽而想起了达奚雪。
不能再叫那些曾经的记忆牵着鼻子走了。
先入为主是个十分可怕的陷阱,一旦再次栽进去,难免再一次性命不保。
“……如此说来,这一次,东大侠是独一人前来?”
南宫问作为阳州南宫家的人,自然是可以和东唯说上话的,东唯对他的态度也并不算极冷漠,加之南宫问本就是个看起来长袖善舞,很能调解气氛的一个人,因此两个人之间还算是有问有回。
“嗯。”
东唯点了点头,但想到出来前,母亲的叮嘱,顿了顿,又开口道:
“自然只有我一个人被派来。”
“这样啊!看来东大侠很得看重。”
南宫问嘴里奉承着,心思转了转,却觉得这话和东唯先前的几句都不大一样,他本是做着东唯只应一句的心思开口,却得了句完整的话解释。
那就是说,自己来的,不是被派来的,还有!
有着之前从唐棠那里掏出的消息,这句话瞬间被南宫问做了新的意思解读,旋在心上。
眼神扫遍了周围一圈,见着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尤其是柳齐光那个瞎眼狗,心里嫌弃的将他略过,而后又看向了远处……几几混聚的杂鱼。
难道长安城里的贵客会在那些人之间?
南宫问有些无法接受,但是这世上有怪癖的人多了,出现些不顾身份不嫌弃那些人的,也不是没可能。
正想着要如何去同那些人说上话时,却听见一阵击鼓之声,这声音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带着节奏的敲击,却让他们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南宫问不由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不知名的,突生了股子受到惊扰的戒备之感。
他那双凤眼扫了一圈,和身边几个相识的对上视线,彼此都瞬间醒悟!
这鼓声竟是擅音攻之人敲的!
“请各位,无论自何处而来的各家子弟,都听好,自打此刻,各位都是我白露军的人,三个月之内,不得相互斗殴,不得害旁人性命,不得私自出营。”
那粗大且低沉的声音,字正腔圆的连说三不得,顿了顿才又简洁的道:
“违令者白露军再不收其所属势力的子弟入军。”
原来如此,所以,前世羲和使死后,长安城就是借口这条规矩,不来救援,看着无双城被北狄攻陷的。
长安城表明了不入军的态度,自然白露军也就这么溃了。
唐棠看着远处高台上的那个将军,心里却不觉可笑,这个人……前世被北狄的一位王子看重,因不忍受辱自杀,但脑袋却成了夜壶……
羲和使……
唐棠本觉得让南宫问同羲和使陪葬便是,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条规矩,一串连带事件,既然如此,沙尘暴中,羲和使便不能死,可那又改如何让南宫问死呢?
上方,那将军还在继续宣告着规矩。
但只是有些游侠身后没有门派势力或者太过渺小的,故而不知,这才是真正认真听的人。
如每年都有弟子来的唐棠面前的那些人,多数只是做个姿态,家里早有人一一告知,现下没一个认真听的。
唐棠也在其中,她只侧耳听了几句,便想着羲和使和南宫问、沙尘暴的事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漂亮人”。
余跃口中的“漂亮人”到底是谁?他本无需用这样的称呼,更像是不敢直呼其名,惹来口业。
长安城里,不知醉鱼楼是干杀人活计,不是吃饭喝酒的地方,能叫余东家阿谀奉承的,显然并不多。
“漂亮人”会不会就是羲和使?
听说他以色侍人,很是好看,却是流民出身,筋骨有瑕不擅武艺,长安城的城主将他养在身边,却不让他去接触那些真正的权力,其实就是个十足的“宠物”。
所以他不知道醉鱼楼是个杀手势力,所以哪怕他上门点菜,余东家都要讨好奉迎!
唐棠想着,把目光移向余跃,看见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按了按帽沿,做假寐状。
一会儿要问问沐兰儿,同她确认一下。
唐棠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余跃……似是个可以用,也可以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