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一面唤来自己的亲兵:“传令下去,向各船发出旗语,我军已过巨济岛,前方就是釜山!”
用旗语指挥船只,这是东方古老的战法,不过王子晋连西方的旗语都看不懂,这种早已淹没在历史尘埃之中的东方式水战旗语,他就更加是瞠目不识了。可是不懂旗语,不代表他看不出这条旗语对于朝鲜水师全军的意义,简简单单的信号之后,朝鲜水师全军的前进速度骤然提升了一成,队形也比之前紧密严整了很多,这是在中军没有发出任何号令的情况下!
“士气,这就是士气!”李舜臣没有说对马岛,而是说釜山,那是因为,对马岛是倭寇的地盘,而釜山则是失地,是倭寇入侵朝鲜的第一站,朝鲜人如今的苦难,都是从釜山开始的!釜山,对于朝鲜水师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李舜臣现在的手下之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就是原先的庆尚道水师,元均的部下,这些人就是看着釜山沦陷,然后逃走的,这个地名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心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良久,王子晋才轻轻吐了一口气:“李将军,到此刻,我才确信,咱们此战必胜了,因为军心可用!”这一次的战斗,有很多难点,其中最难的一条,就是派一千人去送死。因为要防止倭寇的水师回过头来包围李舜臣的水师主力,所以朝鲜水师在将这一千人送到预定战斗地点之后,就要返航了,他们必须避免被倭寇缠住,避免在巨济岛以东这片倭寇占据优势的水域遭受太大的损失。
将自己的同袍送上死路,然后不顾而去,这种事的艰难处用膝盖都能想象得到,所以王子晋一直随军,一面是给李舜臣打气,一面也是督促他不要偏离了预定的方针。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放心了,不光是李舜臣,而是整个朝鲜水师,都已经做好了为了这次作战流血牺牲的准备!
万历二十年,朝鲜历壬辰年八月十九日,夜。
李舜臣的水师停泊在距离对马岛仅仅半天航程的地方,他的面前是五十条纵火船,还有十条拖曳纵火船前行的大船,连同操船的水手,总共一千二百人,都已经在头上绑上了白布,有些人甚至还在脸上和身上用刀剑割出浅浅的伤痕,然后用自己的鲜血在脸上身上写下各种字样,以显示其必死的决心。望着这些年轻而坚毅,视死如归的面孔,李舜臣胸中的千言万语,都化作无言,到最后,他只是把手中的令旗一挥,而后便不忍目睹了。
在他的耳边,王子晋的声音响起来:“李将军,抬起头来吧,不管心中如何沉痛,都要看清楚这一幕,记住他们的脸,记住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值得我们铭记,值得朝鲜的后世子孙铭记!”
李舜臣霍然抬头,双颊已经满是泪水,他艰难地举起手来,嘶哑着声音喝道:“升旗,放礼炮,为烈士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