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靠着鱼米之乡之地,有一处偏僻的小乡镇,叫做洛水乡,名字的来历已经无法考究,倒是乡镇里的姑娘总会出的一副清水芙蓉的面貌,十里八乡远近闻名。
乡镇里的东南角处,有一座破旧的教堂,年久失修,已经不用做信徒祷告之所了,不过也没有废弃,而是装饰一番,成了流离失所的孩子们的归处,也就是孤儿院了。孤儿院没有名字,也大概是有,只是没人记得了。
“南方多才子,风流俏佳人。”也是如此,孤儿院的门口便成了丢弃幼婴的最好场所。看管孤儿院的人是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满脸的褶皱,倒是有头乌黑的长发,盘成个发髻,用发簪别上。老太太虽说上了年纪,但腿脚一向利索,腰不弯,背不驼,耳目灵光,身板健朗。见人也总是会笑呵呵的,对谁都一副面善模样。乡里人都很尊敬她,愿意不时送来一些柴米油盐,一些生活用品,老太太都会一律收下,说声谢谢,毕竟孩子需要吃饭,需要长身体。
有时候会有钱吗?会有的,总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个鼓鼓的小信封递到她手上,她也只是叹叹气,随后收下,郑重的放在她那贴着胸口的衣袋里,那里总会装着她认为很重要的东西。
洛灵便是在这里长大的,老太太便如同她的亲生母亲。至于她真正的亲生父母?又有谁知道呢?这里的孩子基本每一个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父母亲。
洛灵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这在洛水乡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间接证明了她就是正统的洛水乡血脉。不过,洛水的面貌要更清秀些,更漂亮些,她十岁时就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样。
孤儿院的生活终究是苦的,总会有吃不饱饭的时候,更会有饿到浑身乏力的时候,她也会和其他人一起去偷人家的红薯,去偷果园的果子,但是一旦被老太太知道,那张脸就要变得严肃凶厉,因为这种事情是她绝对不允许的,做了错事是要打手心的!即便老太太很疼爱她,但也从不会因此少打她一掌心。这个时候,洛灵也会怨恨,也会不满,但孩子的心性总是单纯的,怨恨和不满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知道老太太是爱她的,这种日子依旧过得很快乐。
可终究是好景不长,即便是现实,厄运也会像戏剧一般的降临在她的身上,即便她是个孤儿,是个不幸的孩子。老太太去世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健朗的老人突然有一天就去世了,很突兀很诧异。镇上的人听闻这个消息也都会惊讶的张大嘴巴,可终究是事实。当老太太脸色的苍白代替了红润,硬朗的四肢变的僵硬,清明的双眼合上了眼皮,她还是死了!
孩子们都哭了,哭的很大声,他们即便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可从大人们的目光中,那怜悯里带着无奈的目光中,他们感觉到了抛弃,他们没有父母,抛弃在他们的心里占据着很大的位置,他们很懂得那意味着什么。
老太太被埋进了土里,用一口黑色的棺木装着,看不到她的样子了,就这样被埋进了土里,孩子们的心也跟着被一点点埋进了土里,这是很凄凉的一种感觉,让人浑身冰冷。
老太太去世了,孤儿院没了人看管,政府也不再允许有这么一个违规建筑的存在,于是在一个天气十分晴朗的日子,孤儿院被推倒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彻底的无家可归,或许会有人收养他们。
洛灵也想等着有一户好心人收养她,她会洗衣做饭,做家务干农活,在这种偏远的小乡镇,世世代代都靠着种田维系生活的地方,多她一个人绝对不会是个累赘。
可是等了很久,等到弟弟妹妹们都有了去处,她还是没人认领。也许是觉得她年龄大了,不好养熟了,总不至于养个白眼狼给自己添堵。
可镇子里渐渐传起了另一件事,老太太的死因被发现了。这是一件天大的事,足以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个女孩子啊,天生克双亲,也是这样,她才被父母给丢掉的。”
“可不是,我看那个孩子的眼睛就不对劲,一双狐媚子眼,绝对是克夫命。”
“可不能领回家,这要是领回家还得了,绝对是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也可怜了老太太,多好的一个人,却…唉~”
“……”
洛灵已经十二岁了,她也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只是突如其来的杀人凶手的称号如同当头棒喝,敲的她昏昏沉沉,没了方向。
她害怕的逃走了,钻进了林子,在老太太的坟前哭了一天一夜,声音都沙哑了,嗓子也干裂了,她躲进了深林里,生怕被人家捉了去,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一个杀人凶手的名号足以击溃她幼小的心灵。
可深林里能有什么吃的呢?除了野果子和山泉水,就没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但是野果子又吃不饱,山泉水也是冷的冰牙,刚入春的季节,气候还没有变得温和宜人。山林里有狼,每晚都能听到嚎声跌宕,这时候她就会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冷冽的晚风会在刮过时带来一丝丝暖流,就靠着这个,她熬过了一夜又一夜。她没有遇到过狼群,却总能远远的听到,这也足够让她每夜都提心吊胆的度过。
可终究是饥饿剥夺了灵魂,终于有一天,她饿昏在了泉水的边上。
也许是命不该绝,她被人救了,是一个老猎户,住在深山林里,常年独来独往,不和外人打交道,洛灵被带回了住处。老猎户是个满嘴茂密胡子的老头,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左边脸上有个十字口的疤,眼神永远是阴翳的,脸上也总是愁云惨淡的表情,一把短借枪是他仅有的财富,当然也是他吃饭的饭碗。他的衣服是用碎狼皮凑的,黑一块,黄一块显得很难看,手上套着副鹿皮手套,露出两个大拇指。当地人都叫他老猎头,但是仅限于寥寥几人知道这个名字。
第一次看到他,洛灵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猎头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或许吓人,便没有靠前,有什么吃的都是放在床边,然后默默退出去。唯一的卧室也让给了她,老猎头住在自己的杂货间里。
但过的久了,老猎头那张阴沉的脸总算是有了阳光的味道,洛灵也慢慢敢靠近说话,会帮忙拿掉猎物,会帮忙做饭,渐渐的,她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在这所小房子里,她度过了四年的时光,即便有时候老猎头会两手空空,有时候会没有食物,冬天的时候会冻的发抖,但洛灵觉得这里就是最温暖的地方。
在这段时间,老猎头也慢慢会笑了,只是搭着那张带着刀疤的脸,笑起来狰狞了些。他会和洛灵开开玩笑,说说大话,时不时还会带回来一捧子野果,让洛灵过足了馋瘾。洛灵无数次想过,如果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可有一天,老猎头外出没有回来,开始的她会以为只是在外面找到了大猎物,需要花费点时间,以前也是有过这样的事,回来后的老猎头肩上总会扛着一头大货。
可是第二天接近傍晚,他还是没有回来。半夜的狼嚎声把洛灵从睡梦中惊醒,那是很远处的狼嚎声,可依旧透着灵魂散发着寒气。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了,洛灵瞬间睡意全无,她完全清醒过来。窗外的月光清泠,被枝叶的茂密遮住了大半,房屋门前还是漆黑一片,初夏的夜晚会有虫鸣,但依旧寂静的可怕。偶尔会有猫头鹰扑棱着翅膀,或者是蝙蝠抖动的声音?洛灵听不真切。
砰砰砰~
房门再次被敲响,洛灵这会儿完全回了神,她不再看向窗外的景色,注意力全部被敲门声吸引,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会有谁去敲响自家的大门呢。
安静的深夜,一个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洛灵也是如此,她的脑子里不断扑闪着各种可怕的东西,她背后发凉,额头沁着细汗,嘴唇一张一合。
砰砰砰~
敲门声弱上了许多,远不及第一次那么用力了!洛灵颤抖的发着声。
“是谁在外面?”
可外面没有回答,周围一片寂静,几乎能听到叶子上的露水滴落在泥土中的声音。
“是爷爷吗?”她平常都会叫老猎头为爷爷,她喜欢叫他爷爷。
“嗯~”
声音很虚弱,如果不是足够安静,洛灵很难听到是有人在应声。
她连忙起来,穿好外套和鞋子,拖沓着靠近大门,把房门打开,正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猎头。
“这是怎么了啊?”洛灵几乎尖叫着跪倒在地上,扶着即将体力不支的老猎头,她的手触碰到老猎头的侧腰,粘稠的触感瞬间传递入脑海。她惊叫着抬起手,借着昏暗的夜色想看清手上的东西,可是月色都被树叶遮挡完了,下面完全的漆黑一片。她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血?”她几乎哭着说出来的。“爷爷你这是怎么了啊?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啊!我的天,这该怎么办。”
“没…没事,别…别哭,我碰见个大家伙,抓它的时候不小心被它的獠牙顶到了,大概是腰子被刺穿了,嘿,终日打雁,终究是被雁啄了眼,该是倒霉。”他吐了口唾沫,却只呕出一滩血渍,挂在嘴边滴在衣服上,浸湿了一大片。“我大概是不行了,这伤就是天王老子下来也救不活了,吃饭的铁杆子也被我弄丢了,瞧瞧我这干的是什么事。”
“你是个善良的娃儿,既勤快又漂亮,呆在这儿总不是个事儿,该出去走走,多见见世面,只是老头我没啥能力,不能留下点东西。”老猎头声音渐渐低微,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有时候半天要重复着几遍,可即便这样,洛灵听的都十分费力。
“我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屋子边上,不用费劲,挖个坑,填把土也就是了。”老猎头说着,嘴角的动静慢慢变小。
洛灵在一旁哭红了眼眶,一边用力的点头,又用力的摇头。
“别哭了,好好…的…过…,你是个好孩子,别…听人家…”老猎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老猎头走了,被埋在了小破屋子的边上,洛灵给他立了个牌子,却不知道怎么写字,画上个还算人样的头像,算是老猎头。她收拾了些东西,大多是破旧的衣服,都是老猎头去乡里捡来的一些破衣服,没人穿了,丢了,他才捡过来。山上的野皮子不值钱,没什么人要,只能换点杂粮。
洛灵也走了,下山了,小破屋子也彻底安静下来,和一座鼓鼓的小土包,土包里埋着到死都穿着东拼西凑的野兽皮子衣服的老猎头,两两遥相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