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的夏沫,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拦了一辆车,司机问她要到哪里去,她噎住了几秒,才随口说出了个地名。
一个小时后,司机确认收对了钱,扬长离开,留下站在街头的夏沫。
她拉着行李箱,看向了悬挂在商业大楼的醒目的钟表,秒针、时针和分针分别是不同的颜色,只一眼就能清晰地看出是几时几分——秒针再走半圈左右,就是三点了。她拉了拉被风吹起的衣角,托起行李箱向一个宾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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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看一下……哦,是这样的,你十分的优秀,但目前我们更缺的是海归的,你知道的,当下最难得的,是不同思想的碰撞。”
“好的,谢谢,不好意思占用了您的时间。”
……
乔天阳经过玻璃样式的会议室时,听见了这几句对话,他驻足了几秒。对方负责人见他停了下来,四处扫了一眼,除了忙碌的人,便是拉下了百叶窗的会议室。见没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他才放下心来,出声询问了一句。乔天阳这才迈开了脚步。
夏沫有些失望地走出公司大门,不料身后竟有一人撞上来,她始料未及,手中的个人简历就飞了出去。那人很是匆忙,边低下头捡起了脚边的资料边出声道歉,将资料塞进夏沫怀里后,也不等她是如何反应,又匆匆地跑远了。
夏沫看了眼怀里叠得乱七八糟的纸张,然后无奈地往左前方走去——有几张薄一些的被风吹得较远。
乔天阳捡起那几张薄纸,一眼扫到的是一张一寸的菜色照,他想起在会议室旁听到的那几句对话。他的手捏着纸张边缘的中间偏右的位置,从拇指映下的阴影开始,出现了折痕,从他那一端一直横过夏沫这一端。
夏沫先是看了压在纸张上的拇指,随后视线往上拉,看到了乔天阳俊朗的脸,不一会儿,她低下头,伸手接过,突然变得沉重的呼吸出卖了她的情绪。
“谢谢。”她眨了下眼,眼睛视角放在了乔天阳的膝盖上,看到平滑的西裤因为膝盖的凸起而往前突显出来。
“去哪儿,我送你。”夏沫低着头,乔天阳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所以看不到她眼里的波澜涌动。
她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不过到公交站的时候,她刚好看到要坐的那一趟开走了,想起身上的费用并不多,她就打消了打车的念头。
公交车来了一趟,又走了一趟,周围等车的人也越来越少,天也越来越阴暗。
夏沫看了看手机,距离刚刚只过15分钟,而这趟公交是半小时一趟的,跑的是老城区的线路,本来这条线是要取消的,但又考虑到有几个居民点,所以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从几十年前曾繁华过的老城区一直到市中心,路线很长,但站点却很少,每过一站,时间都很长。
街上开始有人撑起了伞。
夏沫按了下电源键,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大约还有10分钟才到。不一会儿,屏幕上沾了几滴水珠。她往里面靠了靠,想借助站台上的檐角躲开漫天正洒得欢的雨。
“姑娘,你要等的车还没有到啊?哎,这么大的雨!”说话的是一个大娘,她眼睛盯着正驶来的头顶上打着“665”的车,她跟夏沫感叹了几句,就打开了伞,走近开了的车门,随后关伞,上车。
她撑开伞的时候,伞本身就湿的厉害,一打开,水滴就从伞沿滴到夏沫的肩头上,当然,眼睛直望着车门的大娘是没有发现的,不然她铁定会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道一声歉。
“665”开走了,然后来了“D4”,“D4”也走了,又来了“356”……
夏沫望着马路与天交接的尽头处,只要是出现一辆比其他的车高出很多,大出很多的车,她都会自觉地踮起脚尖。
不知是望了多久,视线里,她看到一辆车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了乔天阳的脸。那辆车,她是有印象的,是在她来到站台不久后就停在了那儿的,因为劳斯莱斯太过显眼,所以她之前还看了好几眼。
将近两个小时后,乔天阳的车停在了一个老旧的楼层下。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夏沫的衣服早就干了,这时的雨也停了。
平常看的话还好,但雨后的楼层就掩不住它丑陋的面孔,不是好几处泥泞不堪,就是某一处的墙面坍塌下来,墙壁裂开的缝在湿漉漉的情况下也更加明显,像刻意留下的一块块令人惊心的刀疤。
“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乔天阳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说话的时候,远处还时不时传来挖土机、拖拉机混合的声音。
“因为,房租会便宜很多,”夏沫从未想过,这些话有一天会从她的口里说出来,以前她没为生活的柴米油盐伤过脑筋,过的虽不算锦衣玉食,却也是用不着她花心思的,现在过上了这样的生活,才发现每天晚上都要数一遍家当才安心,计划接下来要怎么花、怎么省,去超市买菜的时候,肉也不会多看几眼,都是直接朝着蔬菜区去的,“在宾馆或者是新城的区住宅,一个月的租金,这里可以住上三个月。”
其实,最关键的是,今天又有家公司拒绝了她。
目前的收入来源只是在老城区里贴贴海报、发发传单。她以为自己获过的那么多摄影荣誉,足以让她衣食无忧,却发现原来她已经被市场淘汰,受欢迎的不是她这种在大学里的佼佼者,而是那些曾漂洋过海的。而以前她能那么容易地混进一家公司,靠的不过是徐阳的人脉资源。
乔天阳刚准备开口,远处就响起了“哐哐哐”的声音,十分刺耳,这是房屋拆塌的声音。他心里闪过丝丝噪意,不过说出的话是拿捏得很好的语气,“我帮你找一个地。这儿一个保安都没有,设施也都是老化的,安全系数……”
“不,不必了,”夏沫打断了乔天阳的话,手伸向了车门的把手,“无功不受禄,何况也非亲非故的,我不能总是麻烦你。”
门开了,夏沫的一只脚踩到了地上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她转过身,再次道谢才完全出了车。
“可否,能让我为你做些什么?”乔天阳的声音止住了夏沫要关上车门的动作,“当作是,对你的偿还。”
夏沫知道他说的是关于苏杏做的那些事,她说:“不必了。”然后合上了门,远处又传来“哐哐哐”的扰人心绪的噪音。
夏沫拒绝乔天阳伸出来的手,是害怕一旦抓上,再放开就舍不得了。她知道乔天阳与苏杏是已经分手了的,就是因为知道了,才更害怕,怕心里燃起不该燃的期望。
纵使他身边少了一个苏杏,可却还有成千上万的苏杏存在,她是多么渺小的一个,何况身上还背着那么多的包袱。她不想成为有钱人的一个娱乐消遣……是啦,她把这段感情看成是点缀生活的消遣。其实,她心底最深处怕的,是付出。害怕把感情赌进去了,最后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
经历了太多后,什么都变成了赌,什么也都可以赌。赌多了,输多了,也就开始害怕赌,但生活却逼着她每时每刻不能不赌,赌她做的每一个决定,赌她每次要走的线路,甚至只是赌明天该吃胡萝卜还是生菜……
她是没有相应的赌注压在这段情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