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丹若宫后暗香园里有宫中最美的一片腊梅林,每次秀女入住丹若宫时便会封园,只供秀女游玩,哪怕是荣宠如宋贤妃在此时亦不能入园。
待秀女大选完毕,腊梅落尽,方可开园,一般在三月初九就基本甄选完毕,中途被赐给诸位王爷的也不少,被皇帝看中而留在宫中的则会被册封为正八品采女,入住偏殿,待皇帝临幸晋封后方可搬出。
正殿有供奉着送子观音三座,底座刻石榴花样寓意多子多福。
入宫选秀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幸运的二十五岁便可以出宫回家嫁人生子蹉跎一生,更多的则是折在了皇宫。
虽然盏厄律例并非太过严苛,可宫里的秀女若是想逃,那敢情好,里里外外三族以内全给你一锅端了。
姜祈在暗香园外围喊了几声就不喊了,气定神闲的迈入内园。
暗香园的正中心置了一个亭子,红木的顶,原木的柱,大理石的地板,白玉似的桌子,浅色的纱影影绰绰,一条浅河横穿而过,映着这园中的梅花,倒是好看的紧。
亭前立着鸢容,看到姜祈来了,猛地回头看了一眼陈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垂下头。
亭中有一人负手而立,看背影,该是陈王无疑。
“鸢容?”姜祈假装被吓到,往后退了几步,抬高声音问了一句,“亭中何人?”
那人并未回答,只转过身来拨开那飘飘的纱。
两人对视一眼。
“陈王殿下?为何我的宫女和您在一起?”
月无痕阴沉着脸质问道,“沈祈,你为何避着我?”
“陈王殿下自重,暗香园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姜祈心中嗤笑,行了礼转身欲走,却被月无痕拉住。
“陈王殿下,看在你我往日缘分,可否各退一步。”她瞥了月无痕一眼,“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月无痕气极反笑,慢慢逼近姜祈,眼中满是烦躁和阴鸷,“沈祈,回答我,为何躲着我?”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不足以成为有力的反击,月无痕想摸姜祈的脸,却伸出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掌中用力,姜祈的面色涨的发紫,双手胡乱的拍打着月无痕的手臂。
“是不是太子?你被太子救了之后,居然想着去勾引太子?”
陈王私闯仍在封园的暗香园密会秀女,结果只有两种,第一,秀女被赐给陈王,第二,秀女被处死。
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姜祈:“(`Δ′)!”
脑补能力真强。
姜祈抬脚就向某处踢去,毫不意外被抓住了那只脚。
“你敢踢我?”
在月无痕来不及进一步发怒的时候,姜祈又抬起了另一只脚,踢向了那处。
月无痕吃痛,面部扭曲的松开了手,捂着裆部蹲了下去。
姜祈倒下的时候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顺势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月无痕。
梅林中很静,守着梅林的那些太监宫女许是被月无痕支开了,倒是方便她行事了。
姜祈的手摸上脖子,轻轻一按,剧烈的疼痛感传来,看来,月无痕掐她时真的是用了不少力气。
——警告,偏离剧情,请神选者(实习)立刻跳河,以……
“跳河?好啊。”
姜祈转身走向了那条穿亭而过的浅河,露出明艳的笑。
“听闻这暗香园本是一片荒地,阴气甚重,是以才植了梅花建了这亭子压着。”
“这河虽浅,却淹死过不少人。”
月无痕此时已经恢复了不少,堪堪站了起来,见着姜祈向河边走去,脱口便道,“你又要用跳河来陷害我吗?有本事你淹死一个试试!”
姜祈不理他,直直的走向河边,蹲下后把手伸进了水里。
“若是有百年以上的水鬼,请出来助我,谢谢。”
月无痕已经受到了入侵者的影响,非百年以上修为的鬼,若是伤其,则反噬极为严重。
明明水面平静无波,月无痕愣是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梅林静的出奇,亭中的纱都不动了。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落下。
眨眼间,河边的沈祈凭空消失了。
“沈祈,你在搞什么鬼!”月无痕越想越觉得诡异,心中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却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水边。
扑通——
三月末的河水仍是冰凉刺骨,看起来清澈见底的河,此刻却深不见底,窒息的感觉侵入了他的五官,他的四肢开始僵硬,耳边似有百鬼呼啸而过。
“不,我不能死,我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不!”
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听到了一句呓语。
“执迷不悟。”
不管是原剧情还是上一个剧情,陈王都并不喜欢沈祈,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若说是为了沈蓉而找她,她并未与沈蓉有过交集,更是一面也未见过。
若说两人以前在沈家的矛盾,事实上沈祈并不在意那时应无痕的存在,又不是养不起他。
如今一见面就对女生动手动脚还掐脖子,这种人能当个屁的男主。
只不过,沈蓉与月无痕应是交情匪浅,若他们早在庄子上便见过……
即如此,那这“女主”还是由沈蓉来当为好。
被家中嫡女陷害致使家中长辈不喜而被赶到了庄子上,在庄子里救了受伤的男主,两人结缘,后回府逆袭,被赐婚于男主,与男主相爱相杀,巴拉巴拉。
多么好的标准女主命格,又有白月光加成,浪费可惜了。
姜祈看着浅河里躺着的一脸痛苦的月无痕,轻蔑一笑。
“你不念旧情,我却是念着旧情给你找了个好姻缘,我可真善良。”
代号五七【警告……算了,你开心就好】
姜祈认真的回道,“我很开心。”
“鸢容,你,看到了什么?”
暮色四合,丹若宫西边一向无人居住的的春迎宫此刻正灯火通明。
外面乌泱泱的跪着一堆宫女太监。
“民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民女只是来暗香园找民女的侍女,没想到陈王殿下在此,而且…而且不知道为何陈王殿下突然失神掐住了民女,民女下意识的…下意识胡乱挣扎了几下,陈王殿下就突然发了疯似的跳下了浅河,其余的民女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
姜祈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仰着头委屈的辩解道,泪流满面,一双眼睛已经是哭的红肿,白皙脖颈上的青紫明显是有人大力挤压所致。
“民女……”
姜祈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在隆业帝的示意下,等候在一旁的太医在姜祈手腕上放了一方帕子,为其把脉。
少顷,太医回道,“回陛下,沈贵女病根已久,今日风寒侵体,又惊惧交加,若是不加以调养,旧疾复发,恐有性命之忧。”
鸢容在门外跪着,头深深地低下去,肩膀一抖一抖,却不敢哭出声来。
月无痕悠悠转醒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副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怒骂,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硬是掀开被子下了床,跪在隆业帝眼前,挤出了一个笑容道:“父皇,儿臣当时是不知中了什么邪想伤了沈家姑娘,为了避免再伤到沈家姑娘,儿臣才跳进了浅河里。”
好家伙,这倒是变成了他中邪之后努力压制“邪祟”,而英雄救美的事了。
又听他一脸歉疚的道,“儿臣既是于沈家姑娘有了肌肤之亲,父皇不若将其赐给儿臣,儿臣必会好好补偿她。”
隆业帝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静。
用于临时安置陈王殿下的迎春宫此刻落针可闻。
隆业帝瞥了一眼脸上万分歉疚的月无痕,又看着昏倒在地的姜祈,终究是心软了。
“文萤,送沈氏回丹若宫,好生照料,待其醒后,告诉其三选不必参加。”
陈王惊喜的抬起头,“谢……”
“安排沈氏迁往正殿。”
“是。”
文萤是隆业帝的奶嬷嬷之女,已嫁人生子,跟在隆业帝身边做女官,是为了代其母照顾隆业帝。
“景汤。”
文萤安排将地上的姜祈抬出去后,隆业帝又唤了一声。
“儿臣在。”
月无痕立马跪直了身子,一脸静候责罚的样子。
景汤是良妃之子的小名,隆业帝从未给任何人说过。
包括月无痕。
隆业帝叹了口气,“景汤,这春迎宫你先住着,受了风寒不宜挪动,还是好了再回去罢。至于赐婚一事,朕心中自有思量。”
月无痕眼中的光似乎熄灭了,一副绝望的神情,颤抖着声音道,“是,父皇。”
“陛下起驾,正仁殿——”
御辇过处,众人回避。
隆业帝身旁的大太监和严最是清楚隆业帝的心思,他看着正在批折子的皇帝,叹了口气,知子莫若父,陈王闹这一出,怕是吃力不讨好。
为君者对于百姓必以仁治之。
这是祖训。
“和严啊,你说,妧儿她会不会怪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皇此刻话语中竟也有些失落。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平常人。
“陛下,良妃娘娘她九泉有知…”
“是啊,她不会原谅我的。”
皇帝又在黯然伤神了。
和严:“……”我没说她不原谅你啊,我?
“和正,去请皇后。”
“是。”
帝后二人与正仁殿相谈至深夜。
第二日,正仁殿门前跪着月无痕。
隆业帝没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