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三月二十四,距离长乐坊受买卖良人的事牵连关门歇业的事,已经过去了两天,厄都的天也久违的露出了太阳。
陈王府设宴,沈罗禹携年氏与沈老夫人携沈蓉一起赴宴。
府前人山人海,马车络绎不绝,热闹的紧。
沈祈称病并未前去。
午后,姜祈与红棠搬了躺椅于院中晒日头,晒一晒这几天因为下雨不能出门只能听府医的话,躺在床上的霉气。
“姑娘,三房的安姨娘来了。”守门的丫鬟通报道。
“让她进来。”姜祈拿下脸上遮面的帕子,脸上堆起了淡淡的笑容。
姜祈最后还是没有亲自去救沈盈,是年重锦出面与察都府的人交接。
她笑着接受了年重锦的好意。
在姜祈回到沈府的那天晚上,沈罗禹不顾年氏的劝阻打了年重锦十鞭子,新府的灯彻夜未熄。
第二天,府中传开了沈盈病逝的消息,安氏心痛不已的昏死过去,醒来后决定要去怜苍庵为沈盈祈福。
沈盈却是在众人眼中暴毙。
“拜见大姑娘。”
侍女领了安氏进来,安氏在沈祈面前缓缓跪下,行了大礼,“奴婢谢姑娘大恩。”
“快扶安氏起来,”姜祈在安氏行完礼后才吩咐红棠。
“若不是奴婢,姑娘怎么会差点出事,奴婢万死莫辞!”安氏却执拗的不起,“奴婢愿为姑娘在佛前抄经赎罪。”
姜祈微微叹息,“我不怪你,你起来罢。”
红棠这才扶了已经双眼发红的安氏起来。
安氏一身的素衣,许是没了忧心,少了些谦卑,便多了些从容,“奴婢已经雇了马车在外面候着,就不打扰大姑娘了。”
“红棠,把桌上的莲子藕粉糕包起来,”姜祈仍是淡淡的笑着,却笑不达眼底,手里把玩着刚盖在脸上的袜子,“安氏,怜苍庵清苦,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安氏猛地看向姜祈,像是要把姜祈的样子印在心里一般。
良久。
安氏接过红棠包好的莲子藕粉糕抱在了怀里,行礼。
“就此别过,望大姑娘安好。”
姜祈点了点头,道了一句,“风大了,回屋罢。”
便由红棠搀着去了里屋。
说是晒日头,却也没晒多久,仿佛出来晒日头只是个由头,只为了见安氏。
风缓缓吹起安氏的衣摆,她慢慢的起身,看着姜祈离去的背影,眼中盛满了失落,道,“是啊,起风了。”
涣月代姜祈去送了安氏去往怜苍庵,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姜祈与年重锦在房中说话,涣月便识趣的没进里屋。
“沈祈,听说你又染了风寒,怎么样?”年重锦关心道。
“我没事,倒是你被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十鞭子,可还疼不?”
年重锦心虚的揉了揉鼻子,“不疼,真的。”
“你可怨恨父亲?”姜祈又问他。
莫名其妙受了十鞭子,不管伤势重不重,任谁心底都会有气。
“不敢。”年重锦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睛底下投出一片阴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说他是怨恨的,可这些不能在沈祈面前表现出来,至少现在不能。
“你该怨恨,”瞧着年重锦的脸色突然变了,姜祈继续道,“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他冤枉了你,你便该有怨恨,报复他也是应当的。”
年重锦心有疑惑,若这是试探……
“这不是试探,你也不必心有疑虑。”姜祈扶了扶头上的玉簪,“你是夫人带来的,入的族谱更是年家族谱,他没资格管教你。”
“我……”
年重锦蓦然哭了出来却浑然不觉,一双水漉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姜祈,心中自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道了一句,“沈祈,谢谢。”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姜祈别过头去,年重锦长的一副是男生女相,尤其是这一哭犹如梨花带雨,简直就是一个美人儿。
她想捏他的脸。
只得转了话锋问道,“沈竞如何了?”
“沈竞那厮被判了三年,沈尚书疏通了关系上书求情让他只关一年,却在西都置了宅子,”至于宅子里住的是谁已经很明显了,“沈盈可是差点被卖到……真是一点苦都舍不得他受。”
年重锦是真心的对沈罗禹这个人不齿。
“沈竞是二房唯一的香火,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他总归要护着点。”很好,以权谋私,姜祈抬了眼皮望着年重锦,“这件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是,我明白了。”年重锦会心一笑,“万幸沈盈没事。”
“是啊,万幸。”
至于马车是谁做了手脚,最后查到了一个养马的小厮身上,原因不外乎某年某月某日,他对主子家的姑娘起了色心,却爱而不得,便因爱生恨下了药巴拉巴拉,这种一看就是替别人顶罪的戏码。
姜祈也没心思再查,左右没人受伤,死了的那只马也给了体面埋了,没有卖到酒楼里当食材。
三月二十七卯时三刻,姜祈起身,红棠眼中噙着泪为姜祈梳妆,瞧着四下无人,便大胆的道,“老爷他怎么能舍得送姑娘去那吃人的地方!”
姜祈拍了拍红棠的手以示安慰,道,“无妨,许是也可能选不上我。”
红玉前来拜别沈祈,形如枯槁,看来是真病了。
“待姑娘回府,奴婢自会将一切和盘托出。”
辰时,姜祈身着一身兰色金丝梨花广袖裙携红棠在漱影院拜别年氏。
年氏满脸不舍,道,“那是个吃人的地方,祈姐儿莫要被某些人迷了眼睛。”
姜祈行了大礼,感激道,“谨遵母亲教诲。”
两人泪眼朦胧,依依惜别。
辰时二刻,年氏携了姜祈前往新府拜别沈老夫人与沈罗禹。
沈罗禹看见姜祈,便是满眼的算计,却还是摆出了一个慈父嘴脸,“蓉姐儿她得了陈王殿下坚毅果敢,谦和有礼的称赞,显然是入了陈王殿下的眼。为父实在是不舍,却也没办法。”
“陈王殿下如今身份贵重,若是蓉姐儿入宫,怕会有诸多麻烦,祈儿,你多体谅体谅为父。”
姜祈心中冷笑,面上却摆出了一副受了委屈的神色,“女儿省得。”
沈罗禹连连点头。
沈祈去选秀,沈老夫人哀伤的神色差点绷不住,只得以帕掩面,堪堪隐藏了喜悦之色。
谁不知道那是个吃人的地方,若是蓉姐儿去选秀,她可舍不得。
辰时三刻,年重锦与沈祈道别,“十月秋试,我一定会考上状元。为了你和阿娘。”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人心里想的却是不同。
“好。”
姜祈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载着姜祈驶向了厄都中央,融入了一列列马车中,随着它们一起驶向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