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压抑的啜泣声在姜祈的头顶响起,伴随着呼呼作响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阵阵咒骂声,吵得她头疼。
谁?
“姑娘可算是醒了!可是吓得狠了?”旁边的红棠忙扶了沈祈一把,“姑娘莫怕。”
沈祈歪着头靠在红棠肩上,第三视角的姜祈能感觉到这丫头的身子也在发抖,分明也是怕极了。
也是,到底是府宅深闺里养的丫头,遇上山匪哪有不怕的。
红棠是当初沈祈母亲怀了沈祈时买回来的,比沈祈大了六岁,从小就一直照顾着沈祈,是个忠心的。
沈祈虚弱的笑了笑,“我没事。”
话音刚落,喉咙里突然一阵腥甜涌出,发痒,随即一股铁锈味充斥了沈祈的整个口腔,整个脸涨红了起来,不住的咳嗽。
红棠连忙轻抚着沈祈的背部,取了腰间的帕子递了上去,瞧见帕子上的斑斑点点的血色,也是心疼不已,眼睛里渐渐氤氲起来,“姑娘……”
“红——”沈祈刚想说话,又是一口血喷出,便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红棠的怀里。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兵器相交的碰撞声传了进来,红棠也只能从风掀起的窗帘一角瞥见外面的状况。
暼到一截残肢,红棠的脸刷的一下白的像纸。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车外安静了下来。
红棠紧紧护住怀里的沈祈,手上握着刚刚沈祈倒下时袖中掉落的短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有人在马车外问了一句,“车里坐着的可是沈侍郎家的姑娘?可无事否?”
红棠没有放松了紧绷着的身形,反问道,“敢问阁下是哪家的?”
“我家是太子府上的,外间山贼已尽数被伏,沈家姑娘尽可放心。”
姜祈微微一惊,太子怎会在此处?
上一世太子于樊郡替陛下巡视,二月底才会因参与选秀回都。
这个时间,太子应当仍在樊郡才对,怎会出现在此。
况且不该是月无痕么?
难道是之前的数据异常……
红棠压下内心的惊恐,佯装镇定的回了一句,“烦请太子殿下宽恕,我家姑娘方才被吓到,这会子昏过去了。”
一阵脚步声匆匆掠过,车外又安静了下来。
若车外的不是太子该如何是好,虽说太子殿下没有人敢冒充,但是如此紧要关头,亦或者是那些山匪的诡计呢?
红棠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思考着该怎么做。
过了一会,车帘被掀起了一角,外面的人递过来一个东西,红棠小心的接过来一看,是个绣着玉兰的帷帽,手法正是独属于皇室的锦云绣。
此时,外面那人开口了,“太子有令,为你家姑娘戴上帷帽,殿下会护送你家姑娘回去。”
“多谢太子殿下。”红棠顾不得多想太子殿下怎会与自家姑娘牵扯,收了短刀至腰间,拿起帷帽为沈祈戴上,搀扶着她缓缓的出了马车。
沈祈身量虽高,却因常年体弱,身子轻的很。红棠扶起自家姑娘时,也是惊了一跳,心里又把那沈家二房骂了一通,若不是她们,自家姑娘何以如此?
掀开车帘,红棠往四下看了一圈,看见一排又一排排列整齐的银甲侍卫,只有地上尚未清扫干净的血迹表明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争斗。
而那些山匪的尸体怕是被拖走去了远处。
红棠扶着姜祈下了马车后,有一手臂缠了纱布的银甲侍卫伸手接过她扶着的人,“属下贺夜,奉太子之命护送沈家姑娘。”
红棠收不住面上的惊诧,这贺夜将军是太子直隶,虽是个三品的将军,却管着银甲卫,地位非同一般,厄都中到处流传着贺夜将军的事迹,就连自家老爷见了也得给上七分面。
今日一见,红棠满脑子都是:这贺夜将军长的真是好看。
耳朵悄悄染上了一抹嫣红。
手都忘了收回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直到有人喊了一句,“沈家姑娘的侍女,别傻站着了,太子叫你去回话呢。”
红棠回了神,略行了一礼,应了声,跟着贺夜踏着一地血腥到了太子面前。
属于太子的黑色镶金软轿被四个银甲侍卫抬着,太子本人却是身着一袭黑金铠甲,英气逼人的立在一旁,一手抚着马背,手里还拿着马鞭,看起来是要骑马的,那软轿里难道是自家姑娘?
“多谢太子殿下救了我家姑娘。”出于礼数,红棠低着头,跪地行了大礼。
“孤也是路过此地。刀剑无眼,这沈家姑娘的护卫也是不小心,竟全都为了护卫沈姑娘死了,沈姑娘的的马车也坏了,所以孤才会送你家姑娘回去。你,可懂?”
太子一脸的温和笑容,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不像是天家贵胄,倒像是个世家公子哥。
只是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并不能让红棠如此想。
她们的马车坏了,坏的不能再坏了。
红棠心底一沉,看来应是那些护卫冲撞太子了。她深深俯首,“是,太子殿下,奴懂了。”
月煦离抚着马背的手却是停了一瞬,早知道沈祈身边的人虽然忠心,身份低微,却不想竟是个奴。
“你原是哪家的?”
“回太子殿下,奴的家父是柳家出来的。”
盏厄的奴比普通的侍女地位还要低下,是属于主人家的私人财产,没有人身自由,生死都在主人家一念之间。
看来是因父连累了,月煦离没再多问。
罢了,即便是奴,以后也是他太子府出来的人,何必在乎以前的身份,此事便过了。
“起吧,地上凉,冻坏了自己,你家姑娘可是会心疼的。”
月煦离说的是红棠,眼神却不自觉的瞥了一眼软轿,神色凝重,翻身上了马,吩咐道,“回都吧。贺夜。”
随行在身后的贺夜也翻身上了马,高声喊道,“启程,回都。”
隆业二十五年二月初二,太子殿下于樊郡回都,途经苍容山,偶遇山匪横行,银甲卫出,救得沈侍郎嫡女一息尚存。后太子殿下上表,称其感苍容山山匪猖獗,现有大好良机,愿带兵剿其剩余匪徒,为苍容县解决此祸患。
隆业帝本受苍容县县令蒙蔽,对山匪一事一概不知,英明神武的形象有损,此时有了台阶下,遂大手一挥,准奏。
二月初三,太子殿下亲率银甲卫于苍容山剿匪。
百姓于此事对帝王赞扬不已,称陛下有德,太子有功,乃是功德圆满,天佑陛下。
二月初四,月煦离剿匪归来时于御书房如是道,“若不是沈家姑娘以身犯险,孤不能成事,沈家姑娘可得嘉奖。”
隆业帝哈哈一笑,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把前两日弹劾户部尚书的折子找出来吧。”
又眼含笑意的看着月煦离说了一句,“既然煦儿有意抬举,朕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多谢陛下。”面对如此亲切的称呼,太子殿下倒是客气又疏离。
隆业帝也不恼,只当是因为陈王那挡子事,便摆了摆手,道,“去罢。”
月煦离出了御书房后,回首望了一眼御书房,只觉得浑身发冷,面无表情的去了栖凰宫。
午后,一道圣旨落在了沈侍郎府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沈家嫡女于苍容山剿匪一事有功,沈侍郎教女有方,特升户部侍郎沈罗禹为户部尚书,封沈范氏为三品诰命夫人,赐沈家嫡女金百两,银千两,特赐御笔亲书‘上佑沈氏’牌匾一副,以彰恩德。
钦此。”
梦境于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