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布多是一家在社会上小众群体里享有盛名的教育机构,称作业内第一。
那为什么会小众化呢?当然是门槛高了,当然,这家机构的门槛十分特别,并不是要求骑马射箭、琴棋书画、奥数法语...
而是,就一点,自闭症患者,所以这里的学生大多在一到五岁,大多数经历康复训练之后在五岁之前便可回归正常生活,正常学习。
但,凡间之事总有例外的,二三十岁也没毕业的也有,可那都是最老的一批学员了。
诺布多成立至今不过三十个年头,毕竟自闭症的发现与确认着实较晚,治疗方案的有效程度也有限,诺布多能在这种环境下做到现在的业界第一也是极为不易。
去年,诺布多的学员走了一大批,集体爆发性地恢复了,现在的院内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本就没什么人会动用的游乐设施也就积上了一层灰,但是有一个滑梯,它的滑道始终光滑着,看来还是有小可爱对它不离不弃。
上午十点整,一个小房间的门打开,走出一位莫约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但眼神空灵,灵魂出窍般走上那座滑梯后的台阶。
滑梯很小,是适合孩子玩的尺寸,可十五岁的少年已开始发育,一米七的身高让他弯腰进入狭小的顶棚显得有些滑稽与吃力。
他双手扶上滑梯,毫不拖拉地溜了下来,滑下来时眼神仿佛有神了起来,那张英俊的脸也显得神采奕奕。
起身往后走去,再上一次台阶
一遍
两遍
三遍
三次结束,转身便要往来时的房内走去,这时出现一位候着多时的女子,胸前的名牌写着芊筱冉三个字,而名牌出卖了她的身份——老师。
芊筱冉看着少年朝着他走去,她看着他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的胸看,她顿时生出羞意。
但下一刻,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自己的胸牌,迅速伸手取下,再露出笑容朝着他走去。
“一~一~”
每个字都拖长,加上哄小孩子的那种语气。
“滑梯滑完了呀。”
少年微微点头,意为回答是的。
“那跟姐姐去吃点心吧,今天我带了草莓味儿的蛋糕。”
少年依旧微微点头,意为回答是的,还伸出他的左手。
女子见状,笑得甜甜的,伸出右手握住,但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的俊脸,心里还依旧不是滋味儿。
看着眼前吃得很仔细很好看的少年,她的心思也飘到了别的地方。
这孩子叫泷一,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十年前被送来这里治疗,当时已经五岁了,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据说父母当时极为后悔。
孩子呢,一开始到这里那是各种不习惯,泷家夫妇便在附近找了房子,白日里把孩子送来接受治疗,晚上便接回家里好生照顾。
就这样,一年两年过去了,见病丝毫没有起色,心急的妻子便向丈夫提出换一家环境更好的继续治疗。
丈夫一开始还犹豫,但一想到孩子已经七岁了,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还连话都不会说。便也就同意了,第二天便去联系其他国外的机构。
不出一天,便联系了一家位于科技强国希伽罗纳的原始森林之中的自闭症集中康复中心。
据说那里不论是空气含氧量,还是环境贴近自然激发人的天性,使孩子更好康复,都不是国内能有的条件。
第二天便准备出发了,结果孩子自己去了诺布多,坐在滑梯之上,不上不下。
赶来的父母看着他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打消了去希伽罗纳的念头。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今日,期间父母不是没有再打过主意。
把滑梯挖出来运走,结果挖掘机开不进来,只能手动,但当时只有十岁的孩子一看到有人在挖自己的滑梯便冲上去争抢榔头镐头。
父母再一次明白,就这样也挺好。
思绪拉回来,眼前的少年已经吃下了一整块草莓蛋糕,端起一杯牛奶喝下一口。
这是女子今早特意去买的,她知道他最喜欢金缘世佳的草莓蛋糕了。
“我们玩会儿象棋吧?”
少年微微点头,他的病不算丝毫没有起色,至少,少数的那么几个友好的人,他还是勉强能相处的。
棋盘上杀来杀去,女子看着他一步一步又一步地将自己的军,她知道自己又要输了。
“不行,你不能吃我这个马。”
啪,少年拿起炮轰了她的车,剩下她凌乱着。
棋盘上你来我往,咋咋呼呼,耍着赖皮也赢不了的女生还是很开心,因为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得那么好看。
一年前她开始大学实习,在家人的同意下来这里应聘,原本只是为了收集有关自闭症的素材写论文考湛海大学的精神系研究生的。
结果一上班就看到这位少年,人一只,就在这个滑梯,上往,下滑。
通过仔细观察了解,她发现他每天十点都会滑滑梯,就算有时刮风下雨,也雷打不动。虽然滑梯架着顶棚,但是风大时滑道上也免不了雨水划过,也一如既往。
而且,他对戴着名牌的人并不友好,甚至称得上是有点厌恶,原因也没搞明白。
一个自闭症少年,竟然会厌恶,那必定是戴着名牌的人打破了他围墙里的世界,他很不开心。
但是他对她的接触还真是因为一块蛋糕。
她有一天自己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买的金缘世佳的草莓蛋糕便带上了。
又因为匆忙,而忘记了带名牌。
赶了一路,好歹是没有迟到,今天的她像极了踩点狂魔。
这里没有所谓的办公室,也没有食堂,倒是有用餐区域,平常就是孩子们吃点点心,老师们喝点下午茶。
她倒是第一次来,找个位子坐下,拿出蛋糕,拿起蛋糕店给的塑料叉子,样子迫不及待。
结果她吃地狼吞虎咽的时候,拿着盒点心正准备过来吃点心的少年,他,第一次主动走到她的面前。
把点心盒放下,稳稳坐下,但还是没有说话,就盯着她吃蛋糕。
她当然不好意思了,看着他,指了指蛋糕。
他点点头,不语。
她象征式的递出塑料叉子,他一把接过,隔着一张小餐桌坐在她的面前。
毫不嫌弃的拿着她刚刚用过的叉子,动作似品尝美食般的优雅,慢条斯理。
她就干看着,愣着。
他把那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点心推到她的面前,微微点头示意。
但他还是没有说话,意思很明确,我不白吃你的。
从那时候起她便知道了,他喜欢吃草莓蛋糕。
互相分享的人们很容易成为朋友,即使,是自闭症患者。
一年的实习期已经到了,今年的湛海大学的研究生名额她也拿到了,照理说她应该拿上实习证明开开心心地去准备读研了。
然而她今天依旧来上班了,也不要求转正,只有芊筱冉自己知道芊筱冉想做什么。
也许
就想等着他滑完滑梯,看着他吃一块草莓蛋糕,下着一遍又一遍悔棋也赢不了的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