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回忆起来的是温情,但如今的傅安予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云歌,倒有些觉得回忆温情,现实伤情。自我介绍完了之后,他主动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和座位上的云梓丞握手。
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冷嘲热讽,傅安予是个成熟的男人,像那些热血男生在见到情敌而大打出手的冲动,二十八岁的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这样的他并非是不爱云歌,往往爱一个人,应该给予的是尊重和信任,而不是难堪和猜忌。
他将云歌放至心上,也能够尊重曾经陪伴她五年的男人,因为他知道,即使面前的两人成为不了夫妻,那也应该是亲人。
在这世间,能被云歌认同的亲人所剩无几,为了能让自己的小妻子以后有个“娘家”的撑腰,自己“成熟”一点也没有事。
那男人将面上功夫做的“滴水不漏”,可是和云梓丞握手的力度在慢慢加强。虽是体谅尊重妻子,但是也不代表这个男人不会吃醋。
云梓丞吃痛蹙眉,也在回应力道。几秒钟,两人的手放开。
任何的一个男人在新婚第一夜被人打扰了温存的时光总是会不喜的,更何况那个人是傅安予呢。
在他为云歌披好外套后,温柔地拍了拍头低垂的云歌,他说:“我去旁边抽烟区等你”。
给予空间给他们,傅安予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可以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快乐的人,可是他与云歌既然已经结婚,就应该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和空间。
若是知情的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协定,难免会觉得这对“假夫妻”在作秀,秀着夫妻情深,秀着荣辱与共。
可真的是这样的吗?他们之间是由交易开始的,那交易中讲究的诚信和形象也该是协定双方应该共同维护的。
虽说两人是“隐蔽的结婚”但傅安予带云歌回了以往女友都没有进入的落云居。还带她去拜访了自家的父母。聪慧的云歌自然懂得这个男人给予她的尊重,也懂得他在维护她的面子。
那么,她呢?
在感觉到身边的那股有压迫感的气息慢慢走远,云歌抬头,她早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刚见到云梓丞的躁乱情绪,第二眼,又是那个平静的云歌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即使是彼此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对方说。
云梓丞在还没有见到云歌,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他有千言万语的准备想要质问那个女子。
可是见面了,是她那个满脸不安和惶恐担心的模样,到嘴边的那些质问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她的眼红了,低下了头,他不能看见女子是否在哭泣,可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心在流泪,安安静静的,所以他的眼也红了。
那些他想质问的话是什么呢?
......
“他不是说你在巴黎吗?为什么你会回云城?”那个父亲和你提了无数次的悲喜城。
“你为什么就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你回云城是因为那个男子?”因为他,所以能重新接纳这座带给你满身伤痕的城,所以你能正视那段过去?
“知秋,你站在了他的身边,那我呢?”......
在瑞士接到那个匿名的电话,被告知云歌已经成为傅安予的妻子,而且人还回了云城。
他本以为是个诈骗电话,可是好奇和怀疑的种子在他的心里发芽,无限地生长。
从去年的巴黎袭击案后,云歌与他通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和父亲多次和女子提到暂时离开巴黎,可是每次回应他们的无一不是拒绝和搪塞。
云梓丞能够理解,巴黎是她在离开那个伤心之地后待的时间最长的城市,浪漫古典的城市在某种程度上治愈了她表面的千疮百孔,或许是习惯,他也不想强制地去改变她的习惯。
可是现在她却可以离开巴黎,离开那个她习惯的地方而回到这座城市,因为刚刚那个男人。
原来有些东西的改变从来不在乎的是否关于习惯,而是那个你愿意改变习惯的对象。
他想说出口的这些话在傅安予介绍他是“云歌丈夫”时偃旗息鼓,他发现他没有立场表达这些质问。
傅安予远远看着两人无声的对望,眼神里像是盛了一个世纪都不能说尽的故事,即使在现实中他们已经失去了故事发展的机会。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傅安予在机场的抽烟休息室的抽烟区边积累了五六个烟头,只有尼古丁的麻痹才能压抑住自己想跑过去在云歌带进自己怀里的冲动。
......
两人之间,是云歌先开口的。
“哥,你现在感觉身体还好吗?“语气带着不易发现的颤抖。
刚刚,云歌在回到房间的时候,才看见今早就被忽视没有看见的信息,信息来自云梓丞。
先是问她在哪,为什么去学校找她却被告知她回云城当交换研究生,而他与父亲却从来都不知道。
再说问她为什么回云城,她是不是和瞒着他做了什么事。
最后是他从巴黎飞云城的消息,说是来看看他的“妹夫”。
云歌看见消息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他的怒气,而她更加担心的是他的身体。
从瑞士飞巴黎,从巴黎飞云城,接近一天的辗转来回,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会成为他的致命源。
云梓丞笑了,也许是机场里的白炽灯太过耀眼了,像极了天边刺眼的太阳,看着看着,心里的眼泪就不小心淌在脸上。
眼里含着“水珠”的他笑着和云歌说:“知秋,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人,或许我也就能勇敢一点去迈出那一步,我们之间今生终究是有缘无份了”。一句简短的话也能多次哽咽。
“那就约定来生吧”。那个男子看着女子的眼睛笑,笑得狼狈,笑得破碎,也笑得灿烂。
没有得到女子的那句好,也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云歌平静地说:”哥,来生是飘渺的存在,是在弥补今生没能成就的遗憾,可往往遗憾才会成就圆满。如果来生的你我还要经历一次悲痛的成长,我们才能再次演绎今生没能完成的戏,那么我情愿下一世的我们不要再遇见相互取暖,因为那样的我们太痛了。“
听,云歌这一个冷静的女子,活的透彻的女子。
此刻,她在想什么?
她的脑海里响起冰心的一句话:”如果今生是有趣,那么今生已经足矣。如果今生是无味的,那么我不要来生“。
她的今生过了二十载的年华,却没有尽她心意。她此生有几愿:一是能和云梓丞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或是相携共度一生的家人。
二是寻一处静谧出开上一间小卖部,自己做里面的老板娘,随着自己的心情贩卖物品。
三是能和家人一起生活......
这些或是尘世间很多人想摆脱的平淡,而在云歌的眼中,那是她向往的平静。
可天不遂人愿,命运捉弄,她该怪傅安予吗?不该的,傅安予答应为她找到合适的骨髓基因,增大了云梓丞能够活下来的机会,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交换。
而作为”妻子“的她自然明白既然他给足了尊重和空间,那么她也应该维护他作为”丈夫“的尊严。
”当了婊子,还给自己立牌坊“这是云歌的性格断断不能接受的事情。
面对云梓丞的请求,她不能答应,也不应该答应。
曾经,这个女子曾经向面前的男子告白过,她对着那个苍白着脸和呼吸孱弱躺在病床上的男子说:”梓丞,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女子卑微地请求,不见以往的冷静自制。
那时的云歌18岁,刚刚迈进成年人的世界,头上还带着因庆祝生日突遭意外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生日帽。
那时的云梓丞23岁,刚刚从ICU病房里被推出来,因为白血病的再度复发,体内骨髓进一步坏死。
下背部位的剧烈疼痛折磨着云梓丞的意志,他感觉到疼痛在吞噬着自己的意识,那个正在吞噬掉的意识对他说:”答应她啊,你不是爱她吗?干嘛不顺从你的内心答应和她在一起呢?“
十八岁的云歌像是腊月寒冬里盛开的寒梅,别人说梅花的盛开是隐忍和清冷,可在他的眼里云歌这朵”寒梅“是一种淡然的美,有种吸引别人走近却不能靠近她的魔力。
可如今这朵”寒梅“放低了她的语气,只为求得一个云梓丞。
经历生死的云梓丞自然看得透彻,她深知自己在没有骨髓的情况下命不久矣还提出和在一起的请求。这不是请求,是一种决定共同赴死的决绝。
男子拒绝了这种请求,“知秋,我们下一辈子再在一起了,这一世我们就当亲人,好不好”。骨髓的坏死疼痛折磨身体单薄的男子,可他眼里的深切期待只得让云歌妥协,点了点头。
接着是男子因背部像是被上了盐水的利刃挑进骨头的最深处,深挖,将盐水和鲜血淋漓交融在一起的疼痛使他昏睡了过去。
她抬手触摸睡着的男子的眉心,想着,这样的疼痛是不是像当初自己被噩梦缠身而无法入睡像孤魂飘荡的痛苦。
没人回应她,他拒绝了她。
在云歌看来,那个人不是他,所以云歌配偶的那一栏是谁都不重要,嫁给傅安予她至少能有得到合适骨髓的机会。
这年的她21岁,他26岁。再次的告白,不过是告白的对象变了,拒绝的对象变了,不变的是那份情谊。
哥,原谅我对你说了谎,不能答应你,再让你做虚无缥缈的梦,来生,我一定会早点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