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三万年前,太极宗仙圣尝留有古风诗,名曰《玉京行》:
谁道清浊无人裁
浩然正气自天来
乱花提剑走红尘
北斗群帝终自哀
尸山血海登舒啸
星河流转空自在
早知身浮如泡影
自当坐观海桑田
只奈丈夫经四海
屡久不登庙堂台
尸位卿候又进馋
独当魔众剑心寒
八百万中何其多
只叹落泪雨消磨
常怀一剑答知己
何惧身陨化尘埃
行道岂畏世乱沌
誓将定和乱乾坤
三万年后,距今五十年前,妖界大陆,绝命峰,峰顶。
“宗主,卦象出来了。”冥虚长老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凌宗岳背后。
凌宗岳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望着山下的密林,和其中若隐若现的小村庄。
“宗主!”冥虚又喊了一声,跪了下来,神色痛苦。
凌宗岳听见冥虚长老跪地,迅速转身,在半空扶起冥虚长老,此时,冥虚的膝盖离地面只有两寸的距离。凌宗岳说:“不必多礼,您是先师左膀右臂,宗岳受不了您这一礼。”
“宗主,您可知道,卦象为何?”冥虚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沉声问。
“卦象为——风地观。”凌宗岳说完,一声长叹,重新转过去面对悬崖。
“那就准了,宗主,您下决定吧!”冥虚一抱拳,躬身听命。
“长老,您看。”凌宗岳把冥虚拉到悬崖边,往下一指说:“您看,三日后,一场大战,足以将这里夷为平地,且十年之内都寸草不生。”
“那……宗主您决定……”冥虚眼中露出罕见的迟疑与困惑。
凌宗岳没有理会冥虚的不解,而是继续说:“但是,如果我们按照卦象,审视时度的话,整个人间,都会被司徒镇海这个老东西杀的血海滔天。”
“所以……”冥虚的目光中再次透出百年难遇的紧张与慌乱,而同时出现的,是热血与张狂。
“战!”凌宗岳大手一拍,身旁的案几灰飞烟灭,凌宗岳大声说:“逆天而行又何妨!我要让司徒镇海这个老东西,犹如此案!”
“好!太极宗首席长老,殷冥虚听令!”冥虚抱拳,单膝跪地。
“我太极宗,还有多少弟子宗众?”凌宗岳这次没有扶起冥虚,只是居高临下的发问。而冥虚也明白——这是宗主认真了。
“我太极宗弟子八万余人,皆在山下听令!”冥虚垂首道。
“好!冥虚长老听令!冥虚长老,与皓婉亭率四万宗众,与魂界守护使:马、羊、猿、巽、犬、豕六位。于五鬼岭迎敌妖圣上官无休及妖界三百万部众!”凌宗岳一挥手,发落已定。
这时,两人都听见,清脆的脚步声,随着一阵香风而来。
“太亭,你决定怎么样?”来人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妇,一身洁白清雅的束身道袍,发髻上璀璨闪耀的玉簪是唯一的首饰,身后背倚着一把出鞘的六尺长剑,幽绿色的剑身上镂刻七颗闪光的银星。
左手提着剑鞘疾步走来,少妇身上既有恬静淑贞的优雅,也有英武浩然的锐气。
“夫人,你和冥虚长老一起到五鬼岭迎击上官无休。”凌宗岳转过身来,走过去脱下披在身上的道袍,为皓婉亭披上,然后握住皓婉亭的双手。
凌宗岳说:“夫人,休怪太亭语冲,我与夫人这一别,恐怕又要数十年不得相见,甚至可能天人两隔。”
“你又说丧气话!”皓婉亭脸上露出少女的娇嗔,道:“叫什么夫人,我是黄脸老妇不成?你原来怎么叫我?”她对即将的一别仿佛濠不在意,其实也只是拖延一下心中的痛苦而已。
凌宗岳自然清楚自己妻子的心情,他正要开口:“婷儿,你……”
突然,山下冲起一道金光,一个弟子出现在山顶,一抱拳说:“镇魔塔塔主,仙界道魁蓝太和率全门弟子驾到!”
凌宗岳和皓婉亭只好收起感情,转过身去。冥虚长老见状说:“宗主,时间拖不得,五鬼岭路远,不如现在出发。”
凌宗岳闻言,左右思量一下,也只得如此。叫冥虚长老带着皓婉亭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凌宗岳压下心里的无奈,说:“叫镇魔塔弟子在山下歇息,请老塔主上来。”
下一刻,一道金光闪过,一位老者出现在距离凌中和五丈远处,朝凌中和手和阴阳一抱拳,道:“凌宗主早安!”
只见这老者,一身黑色道袍,头戴束发金冠,插着龙骨簪,生的面如冠玉,长须三捋,正是:面色红润有光泽,宝相庄严有道心。
蓝太和腰间扎着玉带,腰侧插着一把精致的青铜短剑,但铸造的样式古朴大方,没有丝毫的雕琢与装饰。
但及时这样,这剑的深邃也吸引了凌宗岳的注意,即使蓝太和侧对着他,凌宗岳也能感受到这把剑的锋芒。
“镇魔塔内门一千八百弟子,外门三百六十弟子,山下恭候凌宗主施令!”说完,蓝太和没有放下手,抱拳巍然伫立。
“老塔主不必客气!”凌中和快步上前,躬身一请,道:“老塔主长宗岳三百岁,宗岳怎敢受老塔主礼。”
“好!那么凌宗主既然如此豪爽,那老朽也不多言,现在正值魔道二祖猖獗狂乱之际,繁文缛节确实误人误己。”蓝太和不是拘于俗礼的迂腐道人,而是返归先天的自在仙圣,与人交往自然挥洒自如。
“且慢,十二守护使还没来,您坐下,咱们姑且等等。”凌宗岳摇摇手,坐下给蓝太和倒了杯茶。
“也好,大丈夫临危不乱。”蓝太和提起道袍前摆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这就是湘北府的仙绿碧螺?这是好东西啊,我听说仙界都有人偷买这东西。可惜今天才难得一见。”
“老塔主贵为仙界仙界道魁,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我们无非是凡人下界喝了点儿茶,实在承蒙老塔主夸奖。”凌宗岳一拱手,再倒了一杯,说:“请。”
这时,西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呐喊,一名太极宗内门弟子急急忙忙跑过来,道:“报宗主!岳王庙、武当山来人了。”
凌宗岳听了,站起来一欠身,道:“老塔主,岳王庙和武当山的人也来齐了,咱们下山迎一迎吧。”
“好。”蓝太和利索地站起身来,和凌宗岳互相让了让,并肩往下走。
还没走到山下,两人就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急不可耐地自己走到了半山腰。
左边是个将军,长得高大威猛,足有七尺,络腮胡子脸色偏红,走路都带着阵风,穿着一身锦衣重甲。虽然举手投足之间并没有显出锋芒,但掩盖不住目中透出的锐气。
右边是个道人,个子不高,仅有五尺四寸,一身朴实的灰布道袍,束起的发髻头发稀疏,留着山羊胡子。虽然偏矮清瘦,但毫无獐头鼠目之像,反而比左边那人多些慈祥和蔼,可谓返璞归真。
左边这位,是当今的枢密使,韩云烈,也是岳王庙的首祀,实力足有悟者道七段,与凌宗岳略逊一筹,因为心性差一些。
右边的道人,叫白羽道人,俗姓阳,是武当山的全山住持。悟者道七段,实力也不比凌宗岳,武当功法并非不如太极宗高妙,只是因为较难修炼,但道理其实一致。
“二位光临,令此处蓬荜生辉了。”凌宗岳主动躬身施礼,他很清楚,岳王庙和武当山之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眼下决不能争其上游,不然闹僵了关系,就会坏掉大事。
“嗯。”韩云烈和阳白羽微微欠身,但没有恭敬的意思,只是做个礼貌的样子而已。但是,凌宗岳无论是实力还是辈分,都高过二人。
蓝太和见状,神色露出些不悦,他正想挺身而出,说几句公道话,但随即一愣——凌宗岳从后面拽了拽他的衣角。
“别冲动,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蓝太和从凌宗岳的眼神中理解了他的意思。
“二位请坐。”凌宗岳脸上露出谦虚地微笑,欠身请两人入座。
随后,四人分宾主坐定。凌宗岳先说:“此次事关紧要,初我太极宗之外,岳王庙和武当山也来相助,宗岳实在惶恐,不胜感激。”
“不必讲这些客套,直接说正题。”韩云烈抬起手来,仿佛他才是主人。
“好,那我们直说,此番抗击魔道二祖,你们去,还是不去?”蓝太和挺了挺身,抬头道。
“嗯?”韩云烈迟疑一下,嘴角抽动,而阳白羽则露出与其形象不符的默然。
“老塔主,来者是客,这样就太不客气了。”凌宗岳见二人神色迟疑,就欠身用手挡了蓝太和一下,笑着说。
“这样吧,”凌宗岳转向韩云烈和阳白羽一边,说:“二位,如今天下离大乱飘零庶几无距,尔等即肯来此,那就必然携善念而来,若有什么要求,对我凌宗岳提出便是。”
韩云烈听了,点点头说:“的确,天下之理,我们懂得,救世济民,本我所愿。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协助凌宗主。”
阳白羽道:“现在山下有岳王庙及武当山弟子各百廿余人,具有行者道五段以上之功力。且可以组合布置岳王庙与武当山的各式大阵。”
“那多谢了。”凌宗岳起身行礼,面露喜色。
而他右边坐着的蓝太和却气红了脸,一拍桌子站起来,不顾凌宗岳的阻止,指着对面两人的鼻子大声说:“咱们两个就是想自保,根本不是为了正道!你们无非是想等着太极宗在此战后衰落,然后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第一宗门。你们觊觎名利,不图正义,就是邪魔歪道!”
“呵呵!”韩云烈冷笑几声。
“哈哈哈——”阳白羽笑得站了起来,又弯下腰去,浑身都抽搐了。
但随即,阳白羽抬起头来,眼眉头一锁,面若寒霜道:“真是可笑啊,连武当山和岳王庙都成了邪魔歪道!哈哈哈——”说完,阳白羽又笑了起来。
“太极宗曾经不过是民间的武术组织而已,而我岳王庙与武当山根正苗红!怎么能屈尊下架与太极宗平起平坐并肩作战?嗯?”
韩云烈摆摆手,目光中充斥着不屑,同时还隐藏着奸滑。
“况且,我武当山仅有弟子宗人五千人,岳王庙仅有万余人,能有这么多人出力,你们还不知足?”阳白羽站起来,义正辞严地训斥凌宗岳,就差指着后者的鼻子骂了。
“不打就滚!不缺你们两家,我镇魔塔与太极宗,对你那点人马没兴趣!”蓝太和看着大放厥词的阳白羽,直接站起来,手中已经开始聚气,隐隐成剑形。
“你……你……”看着蓝太和手里的剑气,阳白羽有些语塞,毕竟他知道,凌宗岳生性平和,可蓝太和是暴脾气,动起手来,自己是占不到便宜的。
“滚!”
蓝太和站起来,手中剑气涌动着已经成型,锐利的锋芒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好!你厉害,咱们走着瞧吧!”韩云烈也站起来,手一指凌宗岳和蓝太和,神色中露出难以隐蔽的嚣张,和得意。
这时,突然山下有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冲天而起,落在山上,快步向四人的桌案前走来。
“岳王庙,二品左将军王彦杰,参见二位大人!”此人身着白衣白甲,相貌堂堂,肤色白皙,肌肉匀称,但体内涌动着爆炸般磅礴的力量。
这蓝色身影,是个看起来年轻英俊的道人,肤色被太阳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蓝色的道袍扎着白色的玉带,脚下踏云履,头上紫金冠。走到凌宗岳近前,道:“武当丹士赵杨平,拜见太极宗凌大人,镇魔塔蓝大人。”
“你们两个上来干什么!想造反吗!”韩云烈和阳白羽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
但王彦杰和赵杨平没有理他们,王彦杰继续对凌宗岳二人说:“岳王庙王彦杰,代山下百廿余岳王庙弟子请战迎击司徒镇海!”
赵杨平说:“在下为武当山玄帝门门长,我玄帝门百廿余人,愿与魔界死战到底!”
“胡闹!”韩云烈大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王彦杰和赵杨平的鼻子说:“现在下山,打道回府!”
阳白羽也站起来往山下走,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但怎知,他们刚向山下走去,就听见背后两声重响,不由得转过身去。
他们一看,竟是赵杨平和王彦杰跪在他们两人身后,连连磕头。
“你们这是干什么!”韩云烈厉声问道,语气中没有留下丝毫情面。
“如今人间危在旦夕,若不及时出手,则天下苍生都会血流漂杵啊!”王彦杰跪着,但浑身都在颤抖。
“我武当山,虽为游方之外处,但亦知道德仁义,江湖是非。今大敌当前,正是考验平生所学之时,若临难而退,则负弃祖师教诲,憾误终生!”赵杨平虽然没有王彦杰那么激动,但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们……造反了是吧……”
韩云烈肩膀有些抖动,熊熊烈火在他心中燃烧,他好不容易才压住攻心的急火,但已经说不出话来。
“也罢,由你们去吧。”阳白羽看看面色发紫的韩云烈,摇摇头,拉上后者走了。
他只留下一句话:“此役之后,汝等将不复为宗门弟子,何去何从,君可自便。”
“好!宗主,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王彦杰站起来,和赵杨平一起,最后一次向韩云烈与阳白羽躬身行礼。
“现在,该出发了。”凌宗岳与蓝太和站起来,拉住王彦杰和赵杨平的手,说:“欢迎加入太极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