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队伍果然如实集合,而且有大齐全国各地来的一百多人。
这是大齐的精英力量,一个月后,所有能走出东境林莽,到达齐东府的监生,此生就至少具备了行者道一段的基础。
修行武道,体力并不重要,心法是第一位,乃所谓扩充四端,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
凌中和四人有幸,和此次历练的监察官——王经事同车而行。
监察官是官人,四人本不敢搭话,但王经事却先打破了尴尬的宁静,他问凌中和:“年轻人,听说你学的是殷式黑虎拳,是吧?”
“嗯,是的。”凌中和欠身答礼。
按照殷明德的嘱咐,凌中和向来不会向外人透露两仪四象拳声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凌中和一然坚持实行,对外只自称黑虎拳武者。
“那么,你师从哪位殷家高人啊?殷家黑虎拳实在神妙,在史籍上多有记载,不过因为近世的变动,人才凋敝,已经很久没有传人现世了。”王经事慢慢地问,神色温和。
“哦,我师从殷家二十四世传人,殷关成老前辈。”凌中和恭敬地答道。
“哦……不错不错。”王经事点点头,但并没有什么惊异表示,看来是并未听说过殷明德的名声。
凌中和虽涉世不深,但也懂基本的察言观色。
“大人,您是兵部的官人,不如给我们讲讲五十年前的泰康县战役吧?”赵云栖突然插话。
赵云栖觉得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同时也想起了殷明德说过的泰康战役,就想缓解一下气氛,同时长长见识。
“咳咳——你们很好学,但是你们犯了一个有点严重的错误——泰康战役发生在两百年前,由朝廷智将殷汉民指挥。
“而且,殷汉民刚好就是黑虎拳的传人,不过他虽然智力逸群绝伦,但因为自身实力低下,在泰康县战役中也不幸殉国。”
王经事讲这几句话的神色很平静,但他的话却在四人心头如霹雳般炸响!
殷明德的父亲!两百年前!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经事说得信誓旦旦,而且在这里找别人求证很容易,最重要的是,王经事和四人往日无冤素日无仇,更不知道殷明德何许人也。
这样一来,连庞文远都瞠目结舌,因为这太难以置信了。
这个“殷汉民”显然是殷明德的父亲,这问题没得说。那么,带着三人出塞,又教会凌中和黑虎拳二十四式的,“殷汉民”的儿子殷明德,究竟是人是鬼?
“大人……那……烈士殷汉民有子嗣吗?”凌中和小心翼翼地问,语气有些颤巍。
“有!当然!”王经事一提到殷汉明的后人,就显得有些激动,面色泛红:“殷汉民的幼子,就是天下第一宗门,太极宗的第五十代,也是末代的首席长老,殷明德!”
徐花月是女孩子,所以没有太震撼的感觉,但其余三人却眼前一黑,几乎要背过气去。
殷明德在学监时就属于德高望重之辈,连那些教书练武的先生都称呼他为“关成前辈”,知道他本名的人少知又少。
如今,王经事张口就道“殷明德”,显然,“殷明德”也非殷明德的本名。
最让凌中和焦头烂额的,其实是“太极宗”三字,自从凌中和有了魂力之后,他似乎就和这个莫名其妙的门派有了什么联系,无谓的反复纠缠。
当时徐品山就屡屡提起所谓的太极宗“七星剑使”,问之却不肯细道。燕春秋在太极宗故址被七窍洞主掳走险些丧命。现在师父又成了这什么太极宗一百多年前的末代长老。
凌中和头靠着车窗,扭头过去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一下。
为什么自己就和这太极宗这么“有缘”,好一个“剪不断,理还乱。”
“在五十年前,太极宗在一场大战中覆灭,所余弟子百者不存一,散于天下。那太极宗宗主凌宗岳与其妻婉剑梅,和长老殷明一同殒命。但是,你们知道吗?与太极宗开战的不是什么外敌,正是我们大齐的武将!”
不知为什么,王经事一提到太极宗,也显得很激动,不在提那泰康战役的事情,而是讲起了太极宗。
“夜华县已到!全体监生下车步行,于夜华县巡捕所校场集合!”
正当车里的五人各怀鬼胎的时候,外面响起来护送部队的喊声,夜华县到了。
“快走吧,不然就晚了。”比较冷静的庞文远拉着失魂落魄的凌中和与愁眉不展的赵云栖赶紧下车,徐花月跟在后面。
一阵狂奔,四人赶到校场,一旁的高台上站着东海路都指挥使司王尚海。
“诸位监生,”王尚海一指校场后面刚刚到达的,拉着监生装备的牛车:“你们现在没有时间休息了,立即拿起你们的装备,徒步奔赴林莽,半个时辰之后全城搜查,滞留不行者,取消学籍。”
“是!”监生的队伍只有仅仅一百人,但却斗志高昂,颇有“三军大呼阴山动”之势。
说完,谁也没有抱怨和异议,所有监生都自觉的背起至少三十斤重的装备,不辞辛劳的奔赴,三十三里外的林莽入口:三十三里铺。
凌中和等人,自然也在其中。
跑步奔袭,最重要的,不是肌肉的耐力和爆发,而是丰足充沛的内气。
气足体壮,每日神清气爽,虽百岁而不衰,得终天年。要是内气不足,必然百病丛生,中道而夭,英年早逝。
武者道八段的人,内气比较常人都十分充沛,奔袭一个时辰都不在话下,一众监生没有组织也没有领队,半个时辰跑到三十三里铺没有一个掉队的。
现在时间已至中午,四人临时决定在村子里找点东西吃,给水壶灌满水,再进森林。
三人找了村口一个茶摊坐下,要了几碗茶,还有一些馒头咸菜。不过在这个除了军队之外几乎没人路过的贫困村庄里,这已经有些奢侈了。
顶着正午的烈日,四人却不觉得炎热,出汗也并不多,毕竟他们已经是武者八段,体质已经不同于普通人了。
但,即使是这么一个小村庄,也给四人带来一些麻烦。
四人吃着饭,只有赵云栖缓和气氛尬聊了几句,但其他人很安静没什么话说,为即将到来的严峻考验积蓄力量。
突然,四人都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有东西破碎,似乎还有人在争吵。
赵云栖一听就坐不住了,放下碗就往外走,走了两步扭过头来,皱了一下眉毛问:“中和、文远,你们不来吗?”
凌中和一听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庞文远:“文远,你觉得……”
庞文远听了,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站起来又听了听,神色微变说:“算了,走吧。”
凌中和点点头,放下碗迈步走出去,临到门口回头嘱咐徐花月一句:“花月,我们去看一眼就行了,这是男人的事。”
四人一路走到骚乱的地方,却看见几个监生模样的人,只不过衣衫比较华贵,看上去多几分骄横。
“喂!老头!你拿这么磕碜的东西来,喂猪吗?”
“的确,这令人作呕,我还真没吃过。”
“话说你这死老头,会不会做人饭,还要我们摔几个碗?”
“我……我……”无奈的老人没读过书,笨嘴拙舌,应也应不了,打也打不过。看着对着那几个监生自带的“贵族”气质,只好低下头,带着老伴颤颤巍巍地收拾地下打碎的土陶碗。
凌中和能看出来,两个老人颤颤巍巍不是老态龙钟动作不便,而是因为心疼——这些在贵族子弟看来粗鄙肮脏的陶碗,可能是老夫妇俩不知多久以前,从十年不一遇的过路客商手里,花了大价钱,不知用了多久的存货。
可是,今天竟被几个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青年,像扔垃圾一样给打碎了,老人的痛心可见一斑。
“快点收拾,磨磨蹭蹭,又不是不给钱!快点!”一个穿着黄色轻锁子甲,腿上放着犀皮铁盔的青年,约莫二十多岁,浓眉大眼但脸色很白,在老人背后伸腿踢了一脚。
好在习武之人力量都颇有分寸,白面青年这一下要是用了力,休说是血气两衰的老人,即使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如果是没学过武术(指武者道三以下),也要五脏俱裂,七窍流血而死。
老人被推,一个趔趄险些倒下,他老伴赶紧扶住他,一个老人被青年人戏弄,确实很是耻辱,但三个青年笑得颇为灿烂,颇为欠打。
“喂!你们想干什么!监生殴打平民百姓,活腻了?”赵云栖看不下去,两步迈上前,挡住老人,英俊的面目一时横眉竖眼有些狰狞。
凌中和也和庞文远从后面跟上,垂手而立,脸色阴森寒的可怕。
“你们是什么人,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个青年霍地也站起来,身材高大白衣白甲,只是肤色偏黑。
“我们是什么人,跟你们没关系,我只知道,监生殴打百姓是犯罪,而且像禽兽一样可耻。可以说是猪狗不如。”凌中和也迈出一步,毫无惧意地对视比自己高处六寸的白衣青年。
凌中和此言一出,就是为了等对方也出言不逊,对这样的人,好言相劝是绝对没用的,只能这样激他们先动手。
不过,前提是必须打的过,来东境林莽历练,不可能超过武者道九段,三人有信心一搏。
不是凌中和心怀恶意存心扩大事端,而是对于这种人,凌中和早已看的十分透彻——要么不招惹,要么就彻底打倒!
的确,两个破碗而已,对凌中和来说也是一文不值,但是三个青年致他人痛苦于不顾的行为,实在可气。
“岚少?打不打?”白衣青年见三人来者不善,觉得非常,赶紧扭头,问那个自始至终没有动过的青年。
“咯噔——”一声,被称为“岚少”的青年推开桌子站起来,白衣青年刚想说什么,被他猛然抬起手挡住,随即,岚少嘴角升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凌中和一看,只见这岚少青衣蓝甲颇为俊秀,同时又不失英武,相貌比起赵云栖也不遑多让,但比起后者,少几分稚气,多几分狠厉。
“三位师弟,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想认识你们,这里也没有你们的事,趁我还在微笑,我劝你见好就收。”岚少脸上看不出什么愠色,但阴暗的气场已经开始对三人产生影响。
三人包括庞文远,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不过他们只是意识到了危险,并非畏惧。
“如果我们不收呢?”出乎凌中和的意料,这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竟是庞文远。
凌中和也很欣慰,因为现在庞文远似乎是四人中的一员了,他一直都很佩服庞文远。
“不收?”岚少眼神一滞,但面色丝毫不改,反而笑起来。
“呵呵——不收啊?真是勇气可嘉……”正说着,突然岚少迈出一步,咬牙切齿地一拳打向离他最近的凌中和。
他一出拳,凌中和就发现非比寻常,这朴实无华的一拳,恐怕也有武者道八段上游的威力。
“唰——”凌中和一动,衣袖蹭出的气浪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只见他一式“反手掩面”,虽然没有把岚少拨开放倒,但也借力退出一丈远。
“愣什么?打!”岚少扭头,对着白衣青年和黄衣青年一招手,两人一点头,分别打向庞文远和赵云栖。
“真没礼貌,不通姓名门派就动手,真是野路子。”看着黄衣青年扑来,赵云栖也不慌乱,还嘀咕了一句,故意让岚少听见,气得后者脸色忽白忽红。
但是架势已经拉开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已经晚了。
岚少瞟了赵云栖一眼,道:“打你们这几个杂鱼,需要通报吗?”说完岚少低身下势,绕到凌中和身后,架拳抬手就是一掌。
凌中和不敢怠慢,抬手一式“定步探马”和他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