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卷携着枯黄草团,滚动如陈旧马车的轮胎。两侧低矮的荆棘悄悄伸出尖尖的刺爪,东倒西歪。
极度不合时宜的蜜香散发出去,瓦莱雷破例将珍藏的蜂蜜抹在身上,吸引着本该在蜂窝里抱团取暖度过严冬的赤颚蜜蜂出巢,让这些黑黄相间头部赤红的的魔物抱在身上,借用它们身上过剩蜂蜡天然的油脂镜膜做第一层魔法防护。
瓦莱雷将黑色手杖平放,前后一拽。只听咔嚓一声,手杖变为软鞭,每一杖节均为上乘碧彩竹打磨而成,具有吸附微小尘埃的功效。一卷,将蜜蜂身上的蜂粉吸附在手杖表面,以免其受损折断。
轻轻挥一挥手,散落的粉色花瓣牵引着赤颚蜜蜂们返回巢穴。瓦莱雷则又向前行走数十步,在艾比德山稀疏而阴森的树林前站定。
双眼闭合,整片树林在大风中摇晃,进而在瓦莱雷身边逸散出来的莹绿色光芒驱使起伏。一瞬,看上去稍微有点疲惫的森林与渐亮的黎明交相辉映,点点荧光如雾般飘散,瓦莱雷声音沉稳,瞄了那些树林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
“出来吧,你们逃不出我的眼睛。”
这森林中的一切皆是他的耳目,在隐晦黎明,日夜相交之际,一道道或高大或瘦小,或匍匐或直立的身影依次出现。
如同陈列在博物馆中的藏品,细细陈数皆是往日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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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部落三少主瓦沙克扎紧了花白头发,此时已是满头皱纹,体态佝偻,不复威猛,再也配不上族内曾流传过的美誉。可是,现在还留在他身边的族人却前所未有的团结,其中也包括他的弟弟,阿蛮。
是他!他出现了!阿蛮呼吸急促,他化成灰也不会忘记那在风沙中淡然矗立的人曾给他,曾给整个西蒙部落留下的伤疤,就是他没错!!
奇袭克莱恩部落失败之后,被衰弱诅咒侵蚀的三哥带领族人退回艾比德山,躲避着围绕着森林外围巡逻的冒险家。在此期间,三哥瓦沙克的身体日渐凋零,近乎断崖式的衰弱,自知时日不多后就将族内大权托付给父王旧部。了却心愿。
旧部将臣忠心耿耿,不忍看到少主托孤,部落正统就此旁落。最起码,一族之长绝不能由外人来当。瓦沙克在位一天,他就是一日的西蒙部落酋长,天命难违时,再由其七弟阿蛮·西蒙暂且赴任。
阿蛮也清楚,三哥从没真正考虑过让自己去做部落酋长,即便自己在诸将的簇拥下力排众议,混到那个位置,其实也就是个代表着势力稳固的吉祥物,没有应有的权力,也没几个人会正眼看他。父王与顺位继承人一死,西蒙部落便是入了冬的蚂蚱,在荒凉的野地里垂死挣扎。
在修生养息与东山再起前,如何复仇才是西蒙部落族人眼中的头等大事。
森林外围有冒险家巡逻,这不仅对西蒙部落的行动妨碍极大,但同时也让还栖息在此地的所有魔物部落动弹不得,克莱恩部落就在其中。师爷亲自领兵,炼化与裂解的黑魔法悄无声息的血洗了弱小不堪的洛基部落,趁克莱恩部落酋长安德烈在冒险家的监视中自顾不暇,无法抽身,掳走了他最小的儿子。
群情激奋,西蒙部落众族人欲除之而吐心中之恶。日后身份已定的七少主阿蛮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行刑主刀手。
临了砍头时,阿蛮亲眼看到,那只被五花大绑,有鬼豹血脉的普通哥布林在冷笑,一股直逼人心的阴冷且癫狂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那气息与他的长兄完全相反,却也因此让阿蛮记忆犹新。仿佛他在世上是如此的不幸,一场充满了血腥味的解脱是那么的令他愉悦,即使得知自己将要得到惨死,他心里头反倒是一阵阔别已久的轻松。
不要杀他,在听到三哥如此说时,那只哥布林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与惋惜。可是当瓦沙克说出原因,这家伙反而又开始不怀好意的笑,反而又开始期待了起来。
他们一家各是将性命看的无足轻重的疯子,阿蛮有权利这么评价。如果可以,他真想就此远离那只邪气凛然的哥布林,无论是谁和他一比都更显得可爱一些,哪怕比的人是瓦莱雷都毫不例外。
三哥要借此机会引出让部落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将他挫骨扬灰。可是阿蛮真的认为三哥打错了如意算盘。
这看似无法反抗的玩意似乎更加阴冷,更危险,更可怕,更不得不多加防备。而三哥瓦沙克却想掌握他,利用他,想用一个掌控不了的危险品去摧毁另一个明知其深邃的危险品。
懦弱的阿蛮一如既往的选择观望。
瓦莱雷现身的那一刻,周遭的大地便开始疯狂了起来。巍峨雄壮的艾比德山,随风而起令天空浑浊的流沙,滚落时如雷霆轰鸣的巨石无不听从三哥旨意。瓦莱雷像一只被卷入风沙的蠕虫,仅仅依靠一颗偌大松柏抵御着化为巨大龙卷的风沙侵袭。
大地魔法与森林魔法的对撞,昏黄与翠绿的交织,四周似乎有无形的哭泣声响起,呜呜呜呜,瓦莱雷的松柏被折断,落下的树枝便被风沙撕成了碎片。可是任凭风沙肆虐,瓦莱雷仍旧不为所动,一寸绿荫被撕成了碎片,进而满天纷飞,碎裂坠落,可在其陨落之处却又再次焕发新生。
很快,声势浩大的风沙在逐渐繁茂的绿洲中,也不是那么势不可挡的了。柔弱的嫩芽在已成气候的松柏的庇护下迅速成长,等到风沙注意到它时,它已成为了绿洲的一份子,甚至比它的先辈们更胜一筹,一颗一颗,前仆后继;那看似勇猛无比的风沙一盛二衰三竭,颓势渐显,到最后,昏黄被碧绿反攻,树木生长出来的根芽顶破了弥漫已久的沙石,进而铺展蔓延到四面八方。
飞沙走石之下,一片碧绿色的汪洋正在恣肆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