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街市的符灯亮了,有的霜白,有的火红,有的鹅黄暖暖,有的紫光融融。这一刻的光景,街市就是飘在云间的星河。
窄窄的街道上,冯靖在左,陆青衣在右,两人默默走着,都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陆青衣侧过身子,看着光亮里冯靖的侧脸,她仔细端详着,冯靖的脸很方正,可是却瘦得不行,凹下去的脸颊让他的颧骨棱角分明,少年的脸上有坚毅,也有风霜。
冯靖也恰好侧过脸来。
夏日有轻柔的晚风,街市有摇曳的灯光,风里有绽放的裙摆,心里有热烈的深情。
你的眼睛里有星星。
还有你。
碰——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盛开,有大朵盛开的红色虞美人,一束一束的洁白芦苇花,节节向上的淡紫虎尾,垂下万千丝绦的绿色垂柳。两人抬头观看,烟花爆炸的声音一声声炸响,变换的光彩照映在两人脸上。
许久,烟花放尽。
“你还没把传信阵盘的引诀给我呢。那可是我出的钱。”陆青衣的声音像一只调皮的鸟儿。
“不给你又能怎样。”有了引诀,阵盘就可以互相传讯。
“大不了下次再找冯仙师吃一顿好的,辉月楼的奇珍宴才五枚2阶,太便宜,还是海陆阁的观潮宴有品格······”
冯靖听着胆寒,赶紧打住,乖乖把自己储物袋中的传信阵盘拿出。
这只阵盘名为“太极”,方形的底盘,四周绘着周天星辰,内里是一副太极图缓慢转动。一青一红两只袖珍的小鱼在太极图里恣意游玩。
阵盘对得起它的市价,做工精致考究,还可化作小配饰戴在手上或者胸前,使用方便。可惜遇到冯靖这个从不露财的吝啬汉,只能随时呆在储物袋里。
一缕灵力渡到阵盘中,青色的阴鱼打了一个饱嗝,从太极图里一跃而出,吐出一缕青烟之后又跳回了阵盘。
陆青衣从自己的发饰中取下一支玉簪,变作一只轻灵的翠鸟立在肩上,比冯靖的“太极”灵活好看了不知多少倍。翠鸟张嘴一琢,将那青烟吸入肚中。
冯靖又从储物袋中取出冯昆仑留给他的引诀,被阳鱼吞下。
翠鸟还没来得及化出自己的引诀,街角传来一个不速之声,打破这初夏美好的时光。
“这不是陆大小姐吗,怎么和一只野猴子在这里厮混。”
从街角走来八、九个年轻男子,俱都衣着华贵,领头的一位相貌堂堂,正是刚才说话的陆青城。
陆青衣和陆青城分属陆家两支,两人年岁相仿,修为也相当,平时就不对眼,陆青衣当即反唇相讥:“我当是谁,原来是今天在擂台赛上,一展雄风,大败四方的陆青城上仙啊,真是好威风呢,大涨我陆家的脸面啊!”
陆青城今日被冯靖所败,没了参加【象山试炼】的机会,本就心情不好,找了些狐朋狗友在这里借酒消愁,现在又被陆青衣揶揄,登时火起。
“那是他使诈,他一个炼气4阶的野猴子,怎么可能制出2阶阵盘!他连学宫的学子还不是,先生们的眼都瞎了!”
几个狐朋狗友俱都喝的稀醉,开口附和,有的说要找先生理论,有的说要重新比过,纷纷嚷嚷的吵闹不休,更有一个声音刺出来,要在这里就和冯靖二人做个了结。
被人“野猴子”“野猴子”的骂来喝去,冯靖嘴角冷笑,“就你们这些个臭鱼烂虾,歪瓜裂枣的样子货,又能把我奈何!”
陆青城样子是个醉汉,心里头却亮堂,他已经打听过,冯靖不是个有背景的人,也没有什么奇遇。君子不留隔夜的仇,左近也没闲杂人等,干脆做过这一场。
“大家伙儿围住这两个破烂货。”陆青城发出一声醉吟,“别叫人平白辱了我们!”
一群人并肩子过来,绕成一个圆圈,把冯靖二人围在中心。
陆青衣见势不妙,肩上的翠鸟一声轻啼,伸手就要摸住翠鸟传信出去,一条黑蛇却从她背后忽悠窜出,一口咬在翠鸟的脖颈上,然后急速退回。
翠鸟落在地上,重新变成玉簪,发出清凌凌的脆响,碎成了好几截。
“有郝爷爷我在,今天谁也别想传信出去。”黑暗里露出一双醉醺醺的眸子,正是郝鑫。
冯靖拿着“太极”的右手赶紧藏入大袖中,一缕神念送入“太极”。左手从怀里摸出储物袋,准备随时开打。
“怎么了结,咱们先划下道来,你们若要一拥而上,我陆青衣虽是女子,却也不惧。”陆青衣心爱的翠鸟被人打碎,虽然心中痛惜,还是忍耐下来,准备先用话把众人拿住,再慢慢寻脱身之法。
“那是自然,要一起上的,”郝鑫这两日到哪儿都被人嘲笑,今晚喝了极多,说话醉醺醺,颠三又倒四,“欺负女娃儿,是我的拿手戏。”
众人哈哈大笑,里面又传来一股酒臭,一个大脑袋吼道:“陆家的姐儿都辣得很,惹了还有一身骚,我可不敢。陆青城你自己一拥而上吧!”又引来一阵哄笑。
听到这些下流话,冯靖的脸阴沉得要渗出水来,再也忍耐不住,一个夺步上前,照着嘴臭的大脑袋就是一狠狠拳,满是茧子的拳头只一下就把他砸翻在地上。
大脑袋的脑袋上顿时像开了染坊,红的白的哗哗流出,脑子里锣儿盏儿轰隆齐鸣,酒也醒了,魂也飞了,只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杀猪一般惨嚎。
“给我打!”陆青城高叫一声,身子缩的远远的,余下的人酒壮怂人胆,对冯靖刚才的威慑没有半分害怕,一顿乱拳捶下。
十来个人当即乱作一团,冯靖在下城的时候,街头巷尾不知道打过多少回架,这种小阵仗,他是丝毫不怵,严守着门户,不叫别人得一分便宜。
陆青衣就不好受了,醉汉也不管是男是女,上去就是一顿王八拳乱捶,陆青衣眼见就要招架不住,柔嫩的身子已经挨了拳头。
看到陆青衣被打,冯靖只觉得那些拳头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气得怒发冲冠,一声怒吼,奋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两人,硬扛住背后的拳打脚踢,就要从怀里拿出储物袋,斜刺里却被一个刚才他推开的醉汉扑在腿上,身体一翻,冯靖站立不稳就要倒下,手中的储物袋也飞了出去。
冯靖双脚使劲一蹬,赶紧踹开抱着自己腿的醉汉,围着他的其他3个醉汉又要扑上来,冯靖顺势一滚,已经到了陆青衣身边。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冯靖的脑袋狠狠撞向最近的一名醉汉,嗡的一声,冯靖只觉得天旋地转,还好醉汉中一只素手伸出,陆青衣将他拉了过去。
两人还没来得及喘息,雨点般的拳头又擂了下来,冯靖一翻身,把陆青衣护在身下。
噗噗噗噗,拳拳到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青衣眼睛一红,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出来,扯过腰间的储物袋,胡乱翻出一把飞剑,也管不得留手,掐诀御剑。
幽暗的青光划出一个圆圈,鲜血与断肢齐飞,黑暗的小巷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旁边的陆青城早早就捏了一把飞剑在手里,见到青光,蓝色的剑影如闪电一般从他手中窜出,朝着青光急速飞去,青光还没来得及反应,蓝影已经击中,青光当啷一声就被砸飞出去。
陆青衣肩上扶着冯靖站了起来,看向街道尽头的陆青城,蓝影飞回他的身边,上下翻飞,像一只兴奋的猎犬,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甜腻味道。
看来今晚是不能善了了,冯靖在陆青衣耳边低声道:“还有飞剑么,给我一把。”
一抹朱红锵然跃出。
青光飞回,三色剑光在空中隐隐对峙。
旁边商铺的翼角旁,一道黑影从瓦缝中探出,黑影化作薄薄的人型站来起来,手上拿出一把无光飞剑,蓄势待发。
“野猴子,”事到如此,再没有回转的余地,陆青城的眼里带着三分狠意,“来看看那些先生有没有瞎眼,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你俩并肩子上吧!”
语毕,剑光如虹射出,朝着冯靖直直射去。
这一剑又快又狠,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足显出陆青城在剑诀上下的功夫。冯靖剑诀稀疏,红色剑芒上前,根本追不上蓝影。陆青衣剑诀不差,修为却太低,青光被一下磕飞。
剑光快如闪电,牢牢锁定冯靖,眨眼间就到了冯靖跟前。
冯靖吓得亡魂大冒,想要侧身躲避,可是在飞剑面前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他的心脏疯狂跳动,冷汗刷地湿了他的衣衫。
蓝色的光芒变亮,飞剑的剑尖越来越大,飞剑闭上眼睛,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斜刺里又是一道飞剑射出,正正刺在蓝影上,赤红的火星绽出,飞剑余势不减,直接把蓝影钉在墙里,剑尾兀自晃动不休。
“飞剑,跟我比就好。”人未到,声已至。
众人齐齐扭头看去,只见巷口一人凭虚御风,洒脱浪荡,背后本命显现,除了剑影,还有一团模糊的虚影。
来人正是冯昆仑。
“阵法,你不如我哥。”
“飞剑,你不如我。”
冯昆仑一步一字,一字一锤,狠狠钉在陆青城心上。
陆青城嚣张的气焰一滞,抬眼打量,刚才带来的狐朋狗友都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见势不妙,召回飞剑想要脚底抹油,。
“哼!以多欺少,谁还不会。在这等着,爷这就去找人。”却还嘴硬,边走边拿出自己的传信阵盘装作找人。
冯靖等人还没说话,冷不丁一条黑蛇从他背后袭来,一口咬碎传信阵盘就溜。
“你郝爷爷说过了,今儿晚,谁也别想传信出去。”郝鑫不知从哪里搞到一个酒葫芦,仰头灌进一口黄汤,姿势洒脱不羁。
“打!”冯靖大笑一声,挥拳捶下,只觉郁气全消,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