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五月廿八,酉时三刻。
虽然已近日暮,象山城港口依旧熙熙攘攘,来去的修者留下七色光尾,满载货物的灵兽投下巨大的阴影。
一道黯淡的剑光落下,冯靖三人跳下飞剑。
一名执法司黑袍立马迎了上来,有意隔开陆青栾,附在冯靖的耳边悄声低语。
“怎么样?”陆青衣急不可耐的问道,冯靖却摇了摇头,并没有急着回答。
三人沉默着回到了平吉坊,陆青栾一路上都面带寒霜,此时终于按捺不住,质问陆青衣道:“青衣,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这般避着我。”
陆青衣看了一眼冯靖,冯靖默默摇头。
“你们不要眉来眼去的!”陆青栾打断他们,一对凤眼直接盯住陆青衣的眼睛,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青衣,告诉我!”
“表哥~”陆青衣避开视线,“你不要为难我了。”
“你们是不是在找夺舍鼎炉!”陆青栾语出惊人,直接说出自己的推测,“我留意过,你们上午让我找的全是没有修行过的凡人,还检测了他们的灵根。”
“夺舍可是禁忌,青衣,你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吗?!!”陆青栾语气中带着刺人的冰碴。
“表哥~”陆青衣知道陆青栾误会了自己,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咬咬牙,说道:“那你去问我爹,这件事是他做主。”
“好!”陆青栾一口应下,拿出自己的传讯阵盘,向阵盘内投入一缕神念。
那阵盘是个金鱼样式,姿态轻盈灵动,鲜红的鳞片上还有点点银星,小巧而又精致,看样子是个情侣款式。
冯靖和陆青衣齐齐朝那只金鱼看去,陆青栾一直嫌弃妻子送的这只阵盘有点娘气,此时被人注视,脸上蓦地腾起一抹微红,赶紧把金鱼笼入袖中。
不多时,阵盘发出淡淡的光芒。
“爹爹怎么说。”陆青衣问道。
陆青栾干脆打出一道法诀,白色的云汽从金鱼的嘴里吐出,在半空中凝成一个迷你的人像,人像只有三寸大小,面目却和陆寒山一模一样,一脸正经。
“可!”严肃的云汽小人点头同意。
冯靖只得花了一刻钟时间,言简意赅的将泰和道人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刚才那名执法司的修士,是告诉你他们把泰和道人重新挖了出来,确定那具尸体体就是他?”陆青栾短时间接收这么多信息,脑子里还有一点懵。
冯靖点了点头,泰和道人的身体确实死了,可是他的灵魂却不见了。
“会不会是其他人绘制了那座【上古小归魂阵】?”陆青栾提出了一个猜测。
“我还不如相信泰和道人有办法骗过5阶大阵的搜查呢!”陆青衣立马反驳道。
陆青栾这时候却怕起自己这个表妹来,闭着嘴巴不再出声。
“希望如此吧。”
~~~
象山城,某间小院。
这间偏僻的小院又小又破,张仲仁呆坐在窗前,目光里面全是木然,脸上的表情一会哭一会笑。
房门无声无声打开,一个软糯可爱的小男孩趁机溜了进来。
男孩抬手打出几张隔音符箓,从怀里拿出一根蜡烛在桌上点燃,走到张仲仁身后,可是张仲仁一点都没有察觉都到,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嘴里还含糊着意义不明的声音。
“仲仁!”男孩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出声提醒。
张仲仁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根本没有听到男孩的声音。
无名怒火从男孩的胸膛里升起,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狠狠抽在张仲仁背上。
啊~张仲仁发出一声痛呼,转过头来看到男孩,他的脸色立马变得惨白,赶紧从椅子上爬下来,低下身子,嘴唇哆哆嗦嗦的道:“爹!”
听到这个称呼,房梁上一团灰色的灰影晃了一晃,然后缩到了房梁更深处。
“你刚才在干什么?”张人龙一跃跳到书桌上,张仲仁跪坐在地上,让张人龙高出自己半个头来。
“没······没干什么······”张仲仁支支吾吾的回道。
看着自己儿子这个窝囊的样子,张人龙眼底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可是张仲仁一直恭顺的低着头,根本没有看到。
张人龙的心肠变硬,转身拉上了书桌前的帘子,又在房间四周打上几道不同的符箓。
“仲仁,我们的机会来了!”房间的光线暗淡下来,烛火摇曳,张人龙稚嫩的面皮一半陷在阴影里,另一半却带着可怖的笑容,“明天我们大闹象山!”
张仲仁的身体莫名抖了一抖,却习惯性的在脸上撑起一点笑来,附和道:“真是太好了,爹爹!”
张人龙没有理他,语气却变得低沉而迷幻,“我已经安排好了逃离象山城的方法,我们明天大闹之后立即离开,灵石、法器、功法到时候应有尽有,我大道有望,你也可以重新做回元婴之子,逍遥自在一辈子!”
一缕缕奇异的香味萦绕在密闭的房间内,淡得像兰花香,却又格外醉人。
“真的吗?”张仲仁语气中带着疑惑,但是脸上全是向往之色。
“当然是真的!”张人龙的声音飘飘渺渺,像是远在云端的仙子,“你若是不喜欢做元婴之子,你也可以自己成为元婴,成为化神,当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主宰别人的命运。”
“我要当元婴,我要做仙人······”张仲仁的嘴角流下一缕涎水。
“不过在成为元婴之前,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情。”张人龙的声音变成了近在眼前的美婢。
张仲仁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迟迟没有回答。
“不困难,也不会有危险,”张人龙赶紧补充,“你要做的事很简单。”
“是什么?”张仲仁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你只需要拿着我给你的信物,在飞剑竞速队伍经过时摇响它就行了。”张人龙从怀中取出一只崭新的黄铜铃铛,放到桌上,“然后有人会来接你。”
“是谁?”张仲仁还在追问。
张人龙心底涌起一阵烦躁,但他只能强行押下去,尽量温和的对自己的儿子说道:“泰和道人。”
“你把信物泰和道人,他会安排你的。”
“嘿嘿~”张仲仁嘴里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傻笑,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爹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张人龙摇了摇头,又对这个傻儿子解释了一句,说完便跳下桌子。
抬手招回墙壁四周的符箓,打开房门,迈过门槛时张人龙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他的儿子还跪坐在那里,原本高大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在摇摆的烛光里显得分外可怜,像是一只在森林中独自生存的小兽,连兄弟父母都是它的敌人。
修真就是这样,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张人龙在心里冷漠的对自己说。
蜡烛燃尽,一切都布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