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我觉得你的确不该出京，一路上山高水长，就算带了护卫，也难保不出纰漏，万一你有个好歹……”崔若安是真心实意劝林似染不要离京。
“可是我要送哥哥回家，我总不能让他就这么留在京城。”林似染难过地道，“我如果不亲自送他回去，如何向父母交代，向哥哥的亡灵交代呢？我实在没办法做到。”
“哎……我也理解你的心情，这的确是很难抉择的事情，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认为你不该去冒险。”崔若安依然是温和的长辈语气，对林似染有着真诚的关心。
林似染感激道：“多谢崔叔，我知道可能会有危险，不管是明处还是暗处，我的敌人似乎并不少。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
崔若安点点头，道：“嗯，这样吧，崔叔给你一队私卫，他们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人，皆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你可以放心用，不过……一定要对外保密，哪怕是你干娘，也不要透露。”
“啊？”林似染有些惊讶，“为什么？娘也不能知道吗？”
崔若安点点头，道：“她这个人不太赞成圈养私卫这种事情。”
林似染明白了，青玄不喜欢的事情，崔若安做了，但又不敢让她知道。
“崔叔做生意，走南闯北，难免需要这样的人保护，可以理解。但是您把私卫给了我，您的安全怎么办？我可不能这么自私。”林似染并未急着要。
崔若安道：“又不是把人都给你了，之所以不让你娘知道，是因为我养了不只几个人，她会觉得我……额……别有居心。”
林似染露出一抹恍然的笑容，道：“我明白了，这些私卫……怕来历也不太简单吧？”
“其实都是一些可怜的孩子，无父无母，我就收养在身边，让人教他们武功。”崔若安说的很委婉。
其实这种私卫，堪比死士。
这在李朝是明令禁止的，圈养死士，一旦被发现，罪同谋逆。
林似染明白，崔若安肯把这样重要的事情透露给她，是给了她多大的信任。
“崔叔，你对我太好了。”林似染屈膝跪在崔若安面前，“染染何德何能，可以接受崔叔这样的眷顾呢？”
“好孩子，快起来吧，我和你干娘一样，也没有子女，她既然收了你当女儿，对我而言……你也与我的孩子没有区别了，更何况，当年我和以诺也情同姐弟。”
崔若安要比秦以诺小一岁，一直都喊秦以诺姐姐。
林似染心中一阵感动，道：“崔叔的恩情，我暂时无以为报，本不该受您这份恩情，可的确……现在的我很需要崔叔的帮助，实在没有办法硬气地拒绝您的帮助，我只能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若有朝一日，崔叔需要用到我的时候，我但凡有一份力就尽一份力，有十分就尽十分。”
“你这孩子，说这么严重的话做什么？”崔若安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将她扶起来。
林似染却固执道：“崔叔以真心待我，肯把这么重要的事都跟我和盘托出，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对我莫大的信任。”
崔若安拍拍林似染的肩膀，道：“染染，你要走一条很艰难的路，这条路上布满荆棘，前方随时都可能面对悬崖深渊，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得做好准备。而作为长辈，我和你干娘能提供给你帮助也是有限的，可我们都希望你能够顺顺利利地走下去。”
“那些我们都来不及实现的梦，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真希望有人能够办到。”崔若安眼里有着深邃而悠远的光。
林似染有时候不明白，他们这些出身世家的人，为何会选择走一条和家族背道而驰的路。
“崔叔，你和娘，甚至是我姨母，你们都是出身显贵的世家，为什么反而希望能够反抗这种门阀制度，而不是享受你们本该享受的利益呢？你们生下来，就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牢牢守护自己阶层的利益呢？”
林似染不自觉地就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崔若安笑了笑，背过身去，走了几步，走到窗前的时候，推开了窗户，然后看了看外面的天，再转头看着林似染。
“你说的没错，我们本应该是得益的那一方，本应该和所有世家子弟一样，坐拥一切，享受出身带来的所有便捷和利益。如果我们不曾窥破这个世界的真相。”
“真相？”林似染不解。
崔若安点点头，道：“不错，真相就是，每个人都会成为这种腐朽制度的牺牲者，不仅是出身底层的百姓，也不仅是一心向上爬，却始终被打压的人。而是所有人，也包括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
“世家发展到现在，已经如此庞杂，旁支无数，很多人已经无可避免地开始掉落了，他们逐渐沦为平民，不再享受世家贵族带来的荣耀和地位。有些人看到了这些陷落，愈发害怕，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之一，所以才穷凶极恶，不断地攫取权力和利益，想要让自己的家族更强盛，能够绵延更多代。为此，他们可以牺牲很多，出卖良心，甚至出卖自己的骨肉。”
“穷人遭遇饥荒，易子而食，富人是不会易子而食，可是他们做的事情，和易子而食有什么区别呢？生下越来越多的孩子，除了绵延香火之外，更多的作用是什么？是让他们勾心斗角，然后胜利者可以继承最多的财产和权势，而失败者呢？要么在斗争中死去，要么就被推出去当联姻的工具，不管你愿意或不愿意，你既然身在世家，你就必须要走这条路。”
“没人会管你愿意与否，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种命运。看似世家子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却并不被当人看，至少在他们获得掌控家族权力的时候，并未被当人看。他们只是家族的棋子，能不能发挥棋子的最大作用，才是最重要的。”
崔若安嘴角含着淡淡的冷笑。
“如果一旦家族发现你并不是个合格的棋子，或者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听从下棋人的安排，那就会成为弃子。”
“你不是一个人，你是否有用，不由自己决定，就算给你锦衣玉食，给你金山银山，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呢？如果你恰好是个没什么利用价值，长得也不好，联姻都轮不到你的可怜废物，那就惨了，你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崔若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陡然变得暗下来，满目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