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儿收好道册,一时心思活跃。原本洞里还有些阴冷之意,此时却是心潮涌动,浑身不但没有丝毫寒意,反倒热乎乎的,极是舒坦。
洞穴的第三层与第二层落差有十多丈,上下层之间成梯状。攀过几座钟乳形成的奇峰怪石,很快就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比之第二层,下脚之处足小了一半,也都到处晶莹剔透,怪石嶙峋,景致似乎还要更胜一筹,且寒冷之气也稍弱,正合鸣儿心意。
只见溶洞石壁之处有数个可容身的小洞穴,鸣儿随意选了一个稍大之处,心中默记了洞穴方位,就下到第二层,朝功德地火堂奔去。
待行至地道入口,却见地道里乌黑一片,先前和晴儿过来时点燃的那些火珠早已熄灭,若再要过去,须得回去找老道长讨教生火之法。
自己这一日浑浑噩噩,都不及想到此节,如若自己摸黑过去,这十多里的地道,不知要摸到什么时候才到的了。
鸣儿正要回身去讨要取火之法,转头想起道长的叮嘱,心想,道长筹备炼丹之事紧要,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于是又折回第二层,打算还是先回洞中挨过这三日,等道长准备妥当再禀明讨要。
果然在第二层一个小洞穴边的石台上找到一卷席被,一袋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干饼和一个水袋。应该是方才道人备好放在此处,方便他取用。
回到第三层先前相中的那个洞穴,只见这处洞中之洞刚好比人略高,一丈见方,恰好容身,只是里面寒湿之气比小洞外边要重些。
洞顶乳石如刀剑悬于头顶,还不时有水滴落下,盘坐其间,全身都有些发寒颤。
鸣儿出门之时,外间正值七月,气温颇为酷热,也是单衣单裤,而这洞中如此湿寒,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思忖道,只怕扛过这一晚,人就要冻僵在这里。想了想,又将铺盖搬去洞外铺了起来。
铺好铺盖,感觉有些饥肠膔膔,于是将道长所赐那袋黑乎乎的干饼拿出来充饥。
这干饼不中看,吃起来却是爽.滑无比,入口即融。才指头大小两块,吃下去就有饱腹之感,只是吃在嘴里如饮凉水一般,没什么味道。
两块干饼下肚,腹中饱胀,饥饿之感却没有尽去,应该是口欲未除之故。身子倒是稍微暖和了起来。
鸣儿枕着手心躺在席上,回想起这一日的经历,自打山林间迷路,见到那清气弥漫的神奇湖泊,又在镇上遇到那隐藏杀气的武土,再到晴儿不由分说将自己擒来这山洞之中,一路奇奇怪怪,如梦如幻。
若不是此刻还置身在此处,一切事物可摸可触,那是说什么都不敢相信的,多半只当是做了一个玄奇的梦。
又想到晴儿师兄妹乔装打扮,在地火堂中逗弄自己,微觉脸上一热,暗笑自己好生愚钝,竟然向晴儿求饶,张口叫人家奶奶,实则人家最多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一两岁而已。
“世间哪有如此年轻美貌的‘奶奶’,我真是蠢笨如驴!”鸣儿暗暗失笑道。
此时他虽才不过十四五岁,却也正是懵懂的少年情怀,男欢女爱之事,似懂非懂。
这一日和那晴儿嬉笑打闹,肌肤相亲,虽只是短短时光,那绝美出尘的仙颜,娇嗔薄怒的仪态,在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心头抑制不住荡漾起一阵阵香甜。
“还要过的三日,道长才来唤我去观摩炼丹,也不知这炼丹要炼多少时日……”
鸣儿又寻思着道长临别时的交待,打定主意等道长炼完丹,自己就问他打听回去的路径,处理好家中后事,然后行拜师之礼,从此一心跟随王道长踏上这修行之路。
想到道长要收自己为徒,还要衣钵相传,鸣儿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
心道,自己一介凡夫俗子,不过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真要去修行道法,也不知道修炼的成否。倘若自己愚笨,始终学之不会,且不是坏了道长的传承?
刚如此作想,他又是一番暗责:
“洛一鸣啊洛一鸣,你怎的如此没半分担当?道长传你道法,乃是旷世难寻的机缘,你却在此唉声叹气、瞻前顾后,哪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道长肯传你,你就放肆学便是,再苦再难,都是一个肯勤肯钻,不学而有成誓不罢休!否则,如何传的了道长衣钵?如若心智不坚,还不如趁早跟道长言明,辞了回百墓山去,莫耽误了道长的安排!”
如此一番自责,心情顿时便通达安定了,隐然生还出了些依靠之感。
“将来要是修炼出本事,定要救的奶奶回转,若救得了奶奶活命,那就比什么都好。我当要发狠修习,争取早日有成。”
转念又想起了老鬼,也不知道何时还能再相见。想到临别时,他跟自己一番话语,总觉得跟今日王道长所说有些相似之处,心中又泛起了无数疑问……
这一日经历实在太过玄奇,不由得他一番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去。
睡梦中,鸣儿梦见自己在自家屋里瞎捣鼓些药材,不知又打碎了什么,奶奶生气的跑过来用那根竹棍敲他,他吓的连忙左避右闪……又梦见老鬼跟他在讲学问,怪他背的词不合真意,在他头上打了一个“爆栗”……
忽然梦境一转,只见自己又置身在那条街市上,被白天在地火堂遇见的那个带刀武士追赶,那武士手握着刀柄,凶神恶煞。
自己被吓得飞奔而逃,米袋、竹棍也不要了,一路逃出街口,奔过那座小石桥,一直逃到那条两边长满奇花异草的羊肠小道。
那武士穷追不舍,越赶越近,鸣儿使尽全身力气奔,终于到达那个小湖泊岸边之时,武士将手中那把宽阔的大刀抽了出来,当头朝他劈了下来。
鸣儿惊慌之中双眼一闭,往湖中跳了去,身躯沉入湖底,只觉得冰冷彻骨……
一个激凌,鸣儿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湿透了衣服。
洞中的寒气袭来,渗着汗湿的衣服粘贴在身上,直冻得他寒颤不停。
鸣儿暗道一声“好险!”。
还好是场梦,不然此时命已休也。
一场梦醒,已睡意全无。鸣儿缩紧了肌肉,用薄被捂了一会儿,身上寒意稍散。
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于是拿出老道长所授道册翻开来看。
依然是先翻了那本《太清石记》,续前看那总纲内容。
总纲所书内容相当于玄道通识,书中有言道:
“……依铭炼气,吐纳后天之气入肺腑,以培先天之炁,谓之‘炼气’,修习者通称之为‘修士’,若勤加修持,三至六个月可‘得炁’,资质上佳者一月可成,若得洞天福地五行之气充盈之处修习则更佳……”
“导引先天之真炁行之于奇经八脉,一脉通则入玄门,谓之‘通脉’,亦称‘通玄’。修习者称之为‘玄士’,隔空操物,引水取火莫不灵验。若勤加修持,三至六月可通一脉,三年大成。三年未通一脉者,不可再修,宜炼气以强身健体,玄道绝。”
“引八脉之真炁,通周身百脉,引炁气入丹田蓄于气海,气海充盈完满,谓之‘周天’,修习者称之为‘道人’,此境为玄道之基,十载为一元,数元可成。大成者通灵彻视,穿墙遁物,御空飞行。”
“丹田之气游走周身,开三百六十窍穴,炼气成身,谓之‘大周天’,始乃道法大成。修习者可称之为‘真人’。修成者峭壁千里,去住无碍,神通变化,显隐自由。此境无限,延年无数。本册可修至周天境,大周天需另修他法。”
“本册共分四章,总纲之外,第一章为‘太清元炁诀’,乃得炁之妙法……”
观看完总纲,鸣儿心神一阵恍惚,只觉难以置信。心想,不要说那玄幻莫测的周天大周天之境,便是通脉之境,能引水取火,也只在《神怪志异》中才见过。自己若得炼成,用来生火煮饭,煎药熬汤,那也是神奇的很呢。
按住心中激动之情,继续往后看。又见这道册不但记载入门炼气、通玄的要诀和修炼法门,还在第四章附有一些神通法术。
例如引水取火之术、穿墙地行之术、真气驭剑等等。心中不禁一喜:
“这些功法,自己真要炼成一两样,就可运气发功,打出火光来,到时过那地道自不在话下。”
刚如此作想,转念兴奋之情又消退了大半:
“取火之法虽妙,但若按书中所记,先得通一脉,方能修习,通脉之前还得先炼气,炼出先天之炁才能导引真炁行之于八脉。
依其所需时间,炼气三至六个月,通脉六至十二个月,再修习一门取火之法不知还要花多少功夫,几者相加按最短算也得一年以上,看来也是个远水济不得近火……”
“道长说修行分外丹内丹二道,入门只可选修其一,但二者须两相借鉴。这《太清石记》乃是内丹之道,我且看看那外丹之道又是什么个道理。”
鸣儿一转念,又拿出那本《洞玄参同契》来翻,想要看看有何不同之处,又是否有什么生火起暖的法门。
这果然是本修行外丹之道的道册,也是入门之法,开篇跟《太清石记》类似,设有总纲,亦记录外丹之道的通识内容,包括丹鼎之构造、材质、品阶,丹药之类别、品级等等。
例如丹药品级,记载中从低到高将其分为铜鼎、银鼎、金鼎、玉鼎四阶,每阶又分为九品,至于是否还有更高品阶,则未详述。
后续篇章中,更记述了数十种常见丹药配方和炼制手法,若修习有成,可炼制出许多辅助修行的灵丹。
包括有助于修士蕴酿出先天之炁的“培元丹”,列在“铜鼎第三品”,帮助玄士加快通脉的“通玄丹”,列在“银鼎第六品”,增益道人凝聚气海的“金液丹”,列在“金鼎第五品”,先前王道人所说之“去病丹”也在其中,列入“铜鼎第九品”。
再有就是另列篇章记录了各丹药用材的辩识、栽培、粗制、储藏之法,以及各类丹药配套的炼化功法、禁忌说明,甚至还记录了一些常用丹鼎洪炉的制作技艺以及当世名鼎名炉的简述。
虽是入门道册,却是一本全册,包罗万有,修习者只要按之修炼,从炼气入门到周天境所需之丹药都能炼制出来,甚至大周天所需的“玉阳通窍丹”也有所介绍,只是没有相应功法可以与之配套,已是远超基础功法之范筹。
看来王道人所说此乃上三流入门功法当是不虚。
约莫一个时辰,这本颇为玄妙《洞玄参同契》被鸣儿粗粗的翻看了大半。
此时洞中天日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鸣儿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叫,加之夜间阴冷之气更盛,不禁有些饥迫难熬。也只好又吞了两块那平淡无味的干饼,强打起精神继续看书,好分散些幽寒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