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儿炼功受挫,一时想到了老鬼,心中又泛起一股酸楚,心道:
“也不知我在这做梦似的呆了一日,老鬼人却去了哪里。若不是阴差阳错困在这此处,我倒是愿意去求老鬼,带上我一起出门。
不管他有什么事要办,一老一小路上还是有个照应。况且他还时常发疯,没有我帮他整治,不知道他又有几多凄惨。”
记得那次老鬼发癫疯,他喊人将之按手按脚,银针扎得他满头是血,自己可是躲了他几天不敢见面。
想到此处,鸣儿忍俊不禁,一阵好笑。
“老鬼虽平时在学问上要求严厉了些,可只要我有所询问,他都是能予解答。
且总是设问以答,从不直接告知理之所在,可最终我也总能依他所问找到答案,真不知还有没有他回答不上的事情。
今日这功法,还是入门,修习起来就已是如此艰难,比之医经药典尤困难百倍,不知我若将此问与老鬼,他能答否?”
回想起往日之事,鸣儿又是惆怅,又觉孤苦,暗自一番神伤。只是每想到与老鬼相处的细微之处,心中却是微微一暖,原本萎顿已极的精神,竟是通明起来。
二人临别之际,洪老头神情凝重,问了他一问,还赠了他一言和一物。
那一问且不说,那一物却是丢在了功德地火堂,须得设法尽快寻回才是。
还有那一言,玄之又玄,却还没来得及细想。此时鸣儿心思沉静,洪老头临别之言响彻脑海:
“这几年以来,我所教你的学问,与这世间所习皆是不同。换言之,我并未真正教你识过一字,作过一文……”
“……现今世人皆是一笔一画,一字一句的教授,习者亦俱是一笔一画,一字一句的模仿,此谓之‘学’。”
“我所教你的乃是释道之法,‘道’不可名状,不可捉摸,非是人之所能思,所能闻,所能见之物,一念生则道已迁,唯有借有形之法悟得无名之玄妙,则道近矣……
此谓之释道之法……其取得之法谓之‘悟’,非习所能得也。”
脑海一遍又一遍回荡起洪老头的声音,当时事起突然,未及参详,此时却是一字一句回想的分明。
鸣儿默念得这几句,心有所悟:
“就如我现在这般,按道册上前人所记,一字一句去‘学’。”
“然道不可名状,‘学’之不能得,前人所记自是依己之躯运使功法,我却不察己身,照本宣科,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鸣儿一番思虑贯通,如醍醐灌顶,心静神明,不由自主的凝神端坐,明悟连绵不绝,如水流之意运转通畅。
呼吸之气缓缓吐纳,脑海一片空明之中,莫名响起一道道音律,这音律时如丝竹轻唱,时如清泉叮咚,悦耳已极,闻之心神顿安。
片刻,音律中又夹杂着一声声吟唱之音,极是玄妙,似是鸣儿意念之中在念诵。
这音律飘忽不定,念诵之声也似有还无,与老鬼所授某个词诀十分相似。
这词诀甚是晦涩难明,比之他所习医书药典更加玄奥,老鬼教授之时,鸣儿尙不知世间有玄道之存在,也只当是如那“摘星词”一般来学。
却不知为何在这时,意识中居然不知不觉的念唱起这词诀来。
脑海中音律飘忽变幻,又有如天地大道以钟鼓之音在振荡,无名无状。
鸣儿神魂沉浸在玄妙的意境之中,疲惫寒冷之躯如弃之而去,一呼一吸之气悠然在鼻口与胸腹之间往复循回。
片刻间,只觉口舌生津,意识通明,满口津液随气流顺咽而下,如一股暖流,下至小腹丹田,在丹田凝留片刻,又向四肢百骸扩散而去。
待得暖流散去,四肢和躯体的僵冷疲惫之感便少去了许多。
随呼吸的韵动,口舌之间的津流越来越多,流入丹田的暖流愈盛。
如此几个回合,小腹处如置了一团火焰,炙热异常,烘烤的全身一片暖洋洋的,舒坦之极,那饥寒之感也俱一扫而空。
在脑海中那玄妙的吟唱之音引导下,太清元炁诀的吐纳呼吸之法,竟丝毫不复先前的晦阻不畅,似乎还无比欢畅地随节奏与之韵动。
小腹丹田处那团炙热之气愈积愈盛,犹如一个在瓶胎中的火团,片刻间,盛极而爆,一道道热流自丹田为中心四射而去,弥漫全身。
而就在此时,丹田处炙热尽去,反倒升起一股清凉之意,那股凉意忽隐忽现,若有若无,与周身暖流迥异,十分奇妙。
鸣儿不及查探,继续收摄心神,运使吐纳呼吸之法,徐徐呼吸洞中阴寒之气。
那脑海中的吟唱之声也不需鸣儿刻意运使,即便想要运使也是不知从何做起。
反倒是不思不虑,心静神明,那声音就愈是洪亮,振荡脑海,就像是另一个鸣儿在深山幽谷放开胸怀吟诵,又似大吕洪钟在大声奏鸣。
鸣儿此时身心合一,神魂如沐春风暖阳。
吐纳之气在一呼一吸之间,引得口舌生香,津流源源不断咽服,周身暖洋之感已变得越来越炙热。丹田那清凉之意也越加明晰,犹如一根发丝在空中飘忽游弋,又随那脑海中奏鸣之音翩翩起舞。
鸣儿沉浸在奇妙的意境中,也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一股燥热之气将他从玄冥之中惊醒,识海中的唱音也消失无踪。
一身大汗淋漓,肤色隐隐潮红,呼吸之间气息也十分急促,鸣儿心中一凛:
“不会是出岔子了吧?”
鸣儿心中忐忑不安,仔细察看了一番身体,似乎又无什么不妥之处。
再细细体察了一下丹田,发觉先前如发丝大小那股凉意,此时已变得粗大了许多,不再是细长的模样,倒是如水滴大小的一小团雾气,氤氤氲氲飘忽其中。
鸣儿心中明悟,心神收摄,退去法诀。
只觉得这一番修炼,神轻脑明,全无半点困顿之感。又起身舒展,浑身再不见一丝寒意,很是舒适,四肢也轻健无比。
只有小腹处,似乎比之前多了一处奇怪,不经耳目却可观可察,十分奇妙。
自己神而明之,意念能感应到其中有一片渺渺茫茫的空间,一团雾气飘忽其中。
其实在呼吸吐纳之时,鸣儿就已感知丹田的存在,以及这团雾气的产生和变化。
只是当时鸣儿心神入定,处于玄妙之中,随功法运转,内视身躯各处,都在不知不觉中进行。
现在收了功法,回归感官五识,这才大吃一惊,觉察起身体的不同之处。
在修炼太清元炁诀之前,自己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对自己的身体五官再熟悉不过,这才一日未到,身体内多出这般变化,怎不惊奇。
鸣儿功法初成,体会到玄妙之处,欣喜莫名。
一时童心大起,在洞中奔走,乳石间跳跃,直折腾的精疲力尽才罢休。
折腾得饥饿了,又拿出几块黑饼,囫囵吞下。
黑饼刚一下肚就化为流质,立刻散发出丝丝寒凉气流,顺任脉而下,汇入丹田,引得气海中那团雾气活跃翻腾起来,欢快的吸收那气流。
待得丝丝气流被那团雾气吸收殆尽,那团雾气似乎又微微壮大了一圈。
鸣儿这才知道,这黑乎乎不中看的干饼,原来有如此妙用。
虽然只是功法初成,鸣儿此时却已明白了许多先前不曾知道的奥妙。
暗叹道,王道长果然道法高深,日常饮食之物都能这般增进功力,他的修为真不知高深到何种地步。
又想到自己即将要传承道长衣钵,心中是既兴奋又期待。
鸣儿和衣侧躺,手中又拿起道册来,看的津津有味,毫无睡意。
此时,只见洞顶的狭缝中有一丝光亮传入,外面天已微明,原来自己在此已修习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