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气空间,鸣儿元神凝成了一个完整人形,肢体五官俱齐,与他肉身长的一般无二。
那元神人儿神情落陌,眼帘缓缓闭上,心神无波无澜,等待即将到来的祭炼。
紫府中一道凶煞之气侵入,鸣儿又是一阵锥心之痛,元神凝成的人儿瞬间溃散,想要挣扎却又毫无力气。
那凶煞之气不断涌入,充满无数恶念,似恨似怨,似哀似怒,在这金气空间中横冲直撞。
渐渐地,凶煞之气愈浓,如浓雾墨烟弥漫而来,将鸣儿元神缠住。有如生有无数触足的章鱼,越缠越紧,直至完全包裹住,便开始收拢。
鸣儿完全没有抵挡,也无法抵挡,任由汹涌而入的邪煞之气缠绕,包裹,不断消磨,祭炼。
金气空间中,充满阴邪、悲彻气息,时间也似乎停止流失。
不知过去多久,鸣儿元神已消磨得极为微弱,渐渐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微弱的元神中,如梦似幻的影像,一幕幕浮现。
似乎是在百墓山家门前的树下吟诵,又似乎是在奶奶床前侍药喂饭;
一转又见在与老鬼请教词句,一老一小,自得其乐;
再一转,又见地火堂中遇到凶恶武士,还有那仙颜美女,与之嘻笑打闹,在榻卧之上肌肤相亲,气若幽兰……
皆如云烟显而复散。
凶煞之气死死缠住,不断收拢,逐渐凝成一个新的人形,这人形七分貌似鸣儿……
不断祭炼之下,鸣儿微弱已极的本我意识,如静室中耗尽灯油的火苗,随时就要泯灭。
可那意识之火却始终将灭未灭,似乎有一股意志力异常坚韧,任煞气如何凶猛,始终维持那丁点光亮。
突然,那丁点意识之火静极而明,一道洪钟大吕般的奏鸣响起,引得金气空间一阵剧烈震荡。那奏鸣之声又转充满道韵的禅唱之音,如金风破雾,霎时将缠住鸣儿元神的煞气击得一阵溃散。
鸣儿元神稍一脱困,无知无觉中,便不由自主吟唱起来,与禅唱之音相和,将那煞气瞬间击溃,消弥无踪。
一时间,金气空间洁净明朗,仙韵飘飘。
“这是怎么回是?”原本成功在望,丹炉旁那道士正窃喜间,元神忽然一阵剧痛,与鸣儿的元神失去联系。他实在难以置信,一个刚刚得炁的小子,居然能击溃自已一缕神魂。厉声道:
“你这小贼!装模作样,果然有鬼,看老夫把你拘魂炼魄……”
道长随即又运出起法诀,凝出一股更强的煞气,直冲入鸣儿紫府。
金气空间中霎时又充满邪恶之气,比方才强大十倍不止,邪恶十倍不止。此乃道长以元神虚托之法,从自身元神中凝炼出的邪煞之气,意图侵食炼化鸣儿元神。
先前那一股被鸣儿元神中唱响的道音击溃,使之元神受创,心中又惊又怒。
原以为之前一番巧言已说服鸣儿乖乖就范,便只分炼出一小股煞气去慢慢炼化,以免运功太过剧烈,致使鸣儿元神爆裂。
却没算到鸣儿元神中竟然藏有厉害的手段,自己竟然闻所未闻。一时气急败坏,也不敢再小觑,于是分出十倍于前的元神煞气冲了进来,打算一举镇压。
以他近大周天境的修为,镇压一个才炼气三天的毛孩,比大象踩死蚂蚁还容易,刚才不慎闪失了一缕神魂念力,确实有些古怪,却也不认为他真能抵挡自己一招半式。慎重起见,直接调动十倍力量足以镇压之。
那股浓烈至极的恶煞之气一冲入,顿时整个金气空间震荡不安,鸣儿元神瞬间就被重新包裹住。
鸣儿那人形元神虽被再次困住,却丝毫没有溃散之状,甚至比先前还凝实了许多。他依然无知无觉地吟唱,并随着煞气的加强,吟唱之声和奏鸣之音反而更加清脆响亮,在空间中回荡,无比空灵悦耳。
那十倍强大的煞气,虽来势汹汹,却还是被瞬间击溃,在空间中飘散无踪。
与此同时,丹炉旁一阵凄厉惨叫,那道长双手抱头,痛苦莫名,心中更是惊骇万分。
一阵哀嚎过后,扭曲的面部狰狞恐怖,凄厉地怪叫:
“好徒儿,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看为师先毁了你的肉身,再祭炼你的魂魄,看你究竟是什么手段……”
溶洞中忽然寂静无比。
“唉……”洞穴中一阵灵力波动,随着一声叹息,悠然远去。
此时那赤睛神炉中火星已熄灭多时,凶恶的朝天兽口也无一丝清烟冒出。
……
不知过了多久,鸣儿只觉得头脑微痛,仿佛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恶梦。
他缓缓张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仿若隔世。
只见自已依然盘坐在地,丹炉的道长却作起身离地状,身形扭曲,一只手伸指点在离他头颅三寸不到之处。双目圆睁,一动不动。面部表情十分诡异,似惊似乍,似怒似怨,还有一丝暗恨和一丝不甘,凝固在脸上,戛然而止。
鸣儿见到这张恐怖而诡异的脸,却无半分惊恐,神色木然,似乎七情六欲都已磨灭。
也许是这数个时辰之间,他所经历的炼狱般的恐?怖和煎熬,已超过常人一生所经历的痛苦,因而眼前可怖之状也难已激起心中恐惧。
他自山林中迷路,到误入地火堂,再到这溶洞之中,短短数日,犹如历经了一生一世。
乡间少年,误入玄道,原本以为一场造化,却堕入他人算计之中不自知,又当他以为在劫难逃之时,那脑海中玄妙之音却再一次救了自己,凶恶之人还莫名其妙地死去。
而那道长在金石空间中所讲述的前尘旧事,也令鸣儿感到唏嘘,心中沉重无比。
这道长虽然去了,却留给他无数思虑。原本有憎恶,似还有痛恨,有怜惜,似还有惆怅,可此时似乎都已说不上了。
鸣儿此时精神萎靡不振,却不悲不喜,盘坐不动,平静如入定老僧,这原不该他这年龄应有的心境。
也许是先前太过激励,以致平静的表面下,心底依然激荡难平,需要时间来修复心境所受创伤。
他也期待那脑海中的玄音再次出现,来帮助他修复元神中的抑郁和心境。
可惜,有些事,你越想要反而离之越远。那玄音并未从其所愿,也许很多事情外物无法依靠之时,就要靠自己去化解。
……
一场残酷的生死经历,煞气对元神的磨炼,让他心境智陡然拔高。
如若不能及时平复心神,必然使其心境过早出现破绽,不但修行一途大道难成,甚至充满凶险。
如若就此弃道途而入凡俗,则恐一生意志消沉,碌碌无为。
好在一切发生在这清幽山洞,无入世的喧嚣,无凡俗的惊扰。
大喜大悲,大惊大恐过后,鸣儿凭着一颗纯朴的赤子之心和自幼养成的坚韧心性,很快又找回了真我,恢复了本性。
否则,此时只怕世间少了一个青聪少年,而多了一个童颜的垂暮老人。
……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眼中神色已然清明许多,先前的重重暮气散去,又回复了几分少年心性。
再次看见道长那可怖的手,指着自已脑门,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只吓的连忙一推,那僵直的手臂一歪,连带尸身砰然倒地,摔落声在洞穴中回荡不绝。
先前倒还罢,一场遭遇,使他心神受创,一时心境老化,一切漠然。
现在心境已渐渐平复,之前的七情六欲也都归于正常。自然对死人尸身生出恐惧之感。
他定了定神,心道:
“我都死过一两回了,还有什么好怕了……”起身看了一眼四周的场景,又道:“我得赶紧收拾一下是真,不然,万一那晴儿姑娘来了看见,那就麻烦了……”
“虽然她也知道我杀不死道长,可道长死在这里,我也是说不清的,怎么办才好?”
他思绪急转。
“我虽厌你心思恶毒,自私狭窄,可也敬你是个痴情之人。唉!说来你还是我半个师父,我就先找个地方将你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