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见祈轩对梦瑶并未作出任何旨意,赵公公只好将她仍旧送回了重华殿。此时虽是五更时分,但老远就听到了重华殿里紫芸的怒骂声,以及杯碟摔碎之声。
一晚未眠的不独有梦瑶,还有紫芸。祈轩离去时看向梦瑶那样如痴如醉的神色,紫芸如何不懂。只要梦瑶被皇上见到,只怕是皇上今后就再也不会来重华殿了。
“哼!只怪我一时心软,当初在浣衣局时没能斩草除根!”紫芸坐在榻前,一手拍着床榻,恨恨的骂道。
“小姐和冯姑娘如此情深义重,她怎么忍心这样待小姐?”绿珠也想不到梦瑶竟会是这种人,摇身一变,就成了皇上的新宠。这会儿,消息只怕已传遍了整个后宫吧。
“哼!枉我还天真的相信,她教我跳舞真的是为了帮我挽回皇上,原来不过是给她自己制造接近皇上的机会!”紫芸缓缓起身,眼中满是懊悔和愤恨之色。都说这宫中任何人都不可信,自己怎么凭一时的假象就轻信了她冯梦瑶?到底是她自己太过天真,还是你冯梦瑶心机太深?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宫中到处都笼罩在一片银白的世界里。而耳边呼啸的北风让紫芸觉得这个冬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寒冷。
眼前是一片忙碌的宫女太监,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宫中最忙的时候了,各宫都忙着为新年做准备,更别说是任务繁重的浣衣局了。虽然她有绿珠帮着,不用亲自动手洗衣,扫地。可是每每看到梦瑶在冰冷的洗衣水中浸泡了整整一天,冻得发紫的双手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单薄身躯时,她总是于心不忍,不由得难过起来。如果当初,她没有借她躲避马皇后的迫害,或许她们此刻就不会在这里受苦受累了。
但这些还不是最难熬的,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天,她们不是被宫女们欺负,嬷嬷们打骂,就是被得势的太监们借机揩油。这不,耳边又传来了梦瑶的哭喊声。
“还敢叫?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一个年岁稍长的老宫女拎起一桶冷水朝着梦瑶头上,扑通一声浇了下来。
“咳咳”梦瑶再也抵御不住寒冷,咳了起来,紧紧的用早已冻得发紫的双手捂着冰冷的身子,瘫坐在地上。
“住手!”紫芸忙赶了过来,将梦瑶护在自己怀里,杏目圆瞪。
“怎么,还敢反抗?”刘妈妈随即挥手,让身侧的小宫女拎过来另一桶冷水。
“等等,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进宫参选的秀女,刘妈妈你就不怕触犯宫规吗?”紫芸狠狠的盯着正准备倒另一桶水的小宫女,据理力争。
“参选秀女?笑话!看看别人,早就被封为贵人美人了,就是再不济的,也被送到各宫当女官,尚宫去了。只有你们两个,被贬为这种做苦力的下贱奴婢了,还恬不知耻!”刘妈妈显然是来了兴致了,她在这宫中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挨了多少日子,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仗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又怎样,如今还不是被她这个老女人欺负。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宫中那些年方二八的宫女们花一样的容颜。
“那又怎样,只要我们还在这宫中,就有机会见到皇上!至少,至少比你这个老不死的妖妇强!这辈子就注定要老死宫中!”
听了这话,本就积怨已久的紫芸再也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语言反唇相讥。不等她说完,另一桶冷水再次迎头浇来。
“是吗?那现在呢?是谁更好受些呢?”刘妈妈蹲下来,伸出五指,长而坚硬的指甲就这样抵着紫芸白皙的脖子,冷冷的问道。
“放开她!你别忘了,她可是当朝尚书大人的千金!”一向柔弱,任人欺负的梦瑶终于开口。看到紫芸脖子上那道深红的指甲印,再也忍不住爬起来伸手搬开了刘妈妈满是老茧的右手。心中却难过不已,每一次,紫云都是为了她不受欺负才一起受尽凌辱的。
“尚书大人?在这宫中就算你的出身再高贵又如何,只要不被皇上宠幸,没有名分,不一样的受冷落,受欺凌吗?”
刘妈妈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善良的梦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大的胆子。
“你凭什么断定我们就不会东山再起?”紫芸再次不服气的反驳。
“你觉得,如果皇后娘娘一旦看到了你们两个小人这样狐媚的容貌,还会容你们活下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紫芸愣在了那里。她们之所以还能安然的活在这深宫之中就是因为她们不被人注意,她们不在皇后和淑妃她们的视线里。而一旦,一旦这个事实被马皇后或者她的心腹知道了,她们也就会像之前无数的秀女一样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
她知道她不能,也不会就这么在浣衣局过完自己的后半生。可如果,如果她想要飞上枝头,她现在就必须要忍耐,要顺从,讨好她们。
许久,终于在说尽了好话,继续忍受了一顿喋喋不休的辱骂,并且是在二人洗完了所有原本该由刘妈妈来洗的几大盆衣物之后,两人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已是深夜,但折腾了一天的她们却怎么也睡不着。抱着同样一身冰冷的梦瑶,姐妹二人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她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但至少还有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彼此相互扶持,相互鼓励。
绿珠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口有宫女欢喜的声音:“冯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紫云被叫声惊醒,收回思绪,走到外殿,满脸泪痕的梦瑶,想要解释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默不作声的跪在她的面前,“贵人!”
紫芸转身不语。
“冯姑娘,或者该叫你冯贵人吧?怎么,还有脸回来?”一旁的绿珠眼中尽是讽刺,愤恨之色。
“如果,如果我说皇上昨夜根本就没有宠幸我。姐姐信吗?”不理会绿珠的质问,梦瑶抬头看向紫芸。
“怎么会这样?”绿珠满脸惊讶,不解。紫芸看着梦瑶依旧诚恳,清澈的双眸,却不知道这次自己该不该再相信她。
“听说昨夜皇上又摆驾重华殿了,还以为是杜贵人你荣宠依旧呢,原来是另有其人啊!”紫芸还要再问什么,就听到了淑妃的声音。
俯下身,一只玉手手轻轻地抬起梦瑶的下巴,细细打量:“果真是个千娇百媚的人儿,不过本宫听说昨夜皇上并未临幸于你,否则怎么连半点封赏都不曾有呢?”
“哼!那又怎么样,见我们姐妹二人得宠,有人就狗急跳墙了?”紫芸毫不示弱,一把上前将淑妃推了过去,极不情愿的伸手牵起已跪地多时的梦瑶。
“怎么,妹妹急了?是被我说中了心事,还是怕……”淑妃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但不发怒,反而看着紫芸,满脸得意的笑容。“有句话可别怪做姐姐的我没有提醒你,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有人乘虚而入,取而代之,到那个时候,妹妹你后悔可就晚了。”淑妃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被紫芸紧紧捉住双手的梦瑶。
一石激起千层浪,梦瑶只是低头暗自流泪,不敢抬头去看紫芸,亦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有一天,朕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祈轩的话依旧回荡在脑海。一边是生死与共的好姐妹,一边是无力反抗的皇命,她该何去何从?
“怎么,你想要挑拨离间,可惜我偏不如你的愿。自己妹妹得宠,总好过让某些小人白白占了便宜吧!”紫芸依旧毫不示弱,死死的盯着淑妃,反唇相讥。但握紧梦瑶的右手却已悄然放下。
“皇后娘娘驾到!”
马皇后一言不发的进殿,在侍女的搀扶下,径直坐上殿中正中的座椅,目光一直不离梦瑶左右,神情严肃,一脸怒气。
“杜贵人欺上瞒下,私自将待选秀女藏匿宫中,以至于连本宫和皇上都未能得见,按照宫规暂且押下!来人啊,把杜紫芸给我押下去,择日亲交刑部审判!”
“至于你,冯梦瑶!听说昨夜竟胆敢无礼顶撞皇上,先把她给我押到凤仪宫,等明日禀明皇上,问清缘由,再行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