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梦瑶闲在宫中无事,记起当初祈轩说的,不仅要学会吟诗作词,更要广猎群书,便随手翻起了架上的史记。看到卫皇后自尽一章,忽而大彻大悟,心境也随之开朗起来。
想她卫子夫,当初以一介歌女的卑微身份进入未央宫,一步步登上后位,和刘彻夫妻恩爱,相互扶持走过十几年,不想老年却落得如此下场。和她比起来,自己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初进凤藻宫和辰妃相见的情景。
那日,因为怕引人注意,祈允并未让梦瑶送他出宫。城墙上默默目送着祈允离去的梦瑶,刚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等候多时的嫣儿。
“奴婢叩见辰妃娘娘!”梦瑶抬头,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起辰妃。眼前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细细地品着一杯茉莉花茶。不同于紫芸那般的华丽,亦没有淑妃那般的温柔气质。那样随意的衣着,发式,却散发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高贵与优雅。那种高贵,与地位,身份无关。
“妹妹来了,快快请起!”看到眼前憔悴不堪的梦瑶,辰妃放下茶杯,扶起梦瑶。
“娘娘千万别再这么叫了,奴婢不敢当。”梦瑶看着辰妃,不知怎么的,心里十分的平静。没有一丝恨意害怕,或是不安。
“嫣儿,怎么还愣在这里?还不快去给妹妹收拾上房?”辰妃责骂道。嫣儿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领命而去。
“妹妹快别这么说,无论妹妹今日是何身份,你我终究姐妹一场!”见嫣儿去了,辰妃拉过梦瑶坐到桌前。
“不知妹妹这一个多月来可曾怨过皇上?”辰妃再度起身,摆弄起一旁的盆景。
“怨,我怎么敢怨皇上呢?”梦瑶万万没想到辰妃竟是一语中的,但随着祈允的离去,她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有些事她虽然至今不懂,但祈允眼中的无奈让她开始更多的明了这深宫的生存法则。
“平心而论,妹妹心里当真对皇上没有丝毫的恨意?或者,不想问个究竟吗?”辰妃转身,刚好与梦瑶的四目相对。在那一刻,梦瑶就这样被她问住,所有的心事都在脸上表露无疑。
“不光是妹妹,本宫也曾怨过,恨过。”辰妃看着梦瑶,笑意中有种相似的伤感。
“贵人,房间收拾好了,贵人请随我来。”嫣儿走过来,带着梦瑶走进殿内。
“本宫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妹妹你心放宽些。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出乎意料的,不是你我能想象得到的!”就在梦瑶转身离去的刹那,辰妃的话在身后响起,一语双关。
“冯贵人?”正拿着书立在窗前发呆,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转身,再次与对方熟悉的深邃双目相对,梦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心的笑了。
“将军怎么会在这里?”梦瑶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韩冰关切疑惑的眼神。刚说出口,这才记起韩冰是辰妃的弟弟,而自己此时正身处凤藻宫。
“末将进宫与辰妃娘娘有要事相商,不想在此遇见贵人。”犹记得自己当初出手相救时少女稚嫩惶恐的面孔。如今,眼前的女子越发的明艳动人,但脸上的忧郁憔悴之色却让人油然的生出一股怜香惜玉之情。巫蛊之事早已传遍朝野,韩冰心里明白,梦瑶不过是文帝和皇后一族争斗的牺牲品。
“将军不要再叫我贵人了,梦瑶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将军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对他上次的出手相助至今感念于心吧,眼前的韩冰给梦瑶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其实,这世间的很多事都没有定论,此时被贬,对贵人来说未必就是坏事。”看着梦瑶,韩冰坚毅俊朗的脸上写满诚恳,其实对于如今同样被贬的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也许,没有了荣宠,也就远离了是非争斗。福兮祸所依,梦瑶明白,多谢将军相劝!”
迎向韩冰真诚的眼神,梦瑶报以盈盈一笑。是啊,祈轩再怎么对她情深意重,他也是皇上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多少人在看着她冯梦瑶!
……
“没想到将军竟也会因此被贬,比起将军,梦瑶所受的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贵人也别这么说,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这深宫囚笼里的小鸟,只怕这辈子都飞不出去吧!”男子叹息起来,抬头看向远处笼中被小太监放出的鹦鹉。
冯梦瑶啊,冯梦瑶,我正在想你这颗棋子用处虽大,只怕用起来不大听使唤。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弟弟他是几时来的?”
“将军来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了吧,说是有要事要找娘娘相商。”看到内殿正和梦瑶谈笑风生的韩冰,嫣儿也没想到他们二人竟会谈得如此投机。
“这样啊,就别去打扰他们了!以后叫冰儿多进宫坐坐吧,本宫许久不曾回家了,想找他闲话些家常。”走到门口的到辰妃退了出来,和嫣儿走进了卧室。
“是,嫣儿知道了。” 嫣儿退下。
“等等,你回来。”辰妃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嫣儿,“去,把蓉儿叫过来,这些天都是她服侍梦瑶的饮食起居的吧?”
“是!奴婢这就去传!”
自从那日梦瑶被贬之后,祈轩也一反常态的不再去各宫,倒是每日挑灯批阅奏折。而自那日梦瑶被废,除了被贬的韩冰,同时再度离开的,还有借山西旱情,主动请缨的祈允。
想到他二人,祈轩放下手中的奏折,苦笑起来。即便是九五之尊又如何?
一人一马,依然是白衣,折扇,飞奔在官道上。出宫已有半月,算来再过几日就到山西境内了。
那日,一大早小康子就备好了马车,主仆二人走到宫门口。
“小康子,你回去吧!至于府里的那些丫鬟,仆人们也都遣散了吧。也许,我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祈允看着眼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忠心耿耿的小康子,脸上是释然的微笑。
“不,王爷,不管怎样,小康子我一定会一直守在府里等您回来的。”小康子说到最后,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在宫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祈允善待下人的美誉是人所共知的。他不但自己为人洒脱,即便是面对府里的仆人如小康子等,也都是以兄弟之礼相待,丝毫不拘于那些等级森严的宫规和礼仪。正因为如此,即便自从新皇登基,祈允就不曾再回过宫,但是礼亲王府的所有下人们没有一人离开,府里也一直都保持着祈允在时的样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梦瑶那几日呆在礼亲王府的事,除了吴公公等人,几乎无人知晓。
“好了,我要走了!”祈允拍拍小康子的肩膀,笑着准备跃上马车。
“王爷请留步!这个锦盒是皇上让我在王爷临走时,亲自交给您的。”身后,赵承恩的声音响起,在转身接过锦盒的刹那,祈允同样注意到了城墙上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身影的梦瑶。
祈允在一处小店下马,将缰绳递给店小二,要了一盘牛肉,一壶烈酒。酒至半酣,眼前再次浮现起那几日和梦瑶独处的情景。
“怎么又自己偷偷下床了,身上的伤都还没好!”祈允正拿着一盒点心走进来,见梦瑶扶着床弦一步一步走到屋子正中的圆桌前,不由得心疼的责怪起来。
只因为那日梦瑶受伤昏迷不醒时,口里一直喊着娘,喊着要吃桂花糕。他便命小康子亲自出宫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