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破哭着,跑着,顺着那条喧嚣的路。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匆匆的城市,肮脏的灰尘,滑过她孤独的背影。
她不知道这个华丽却空虚的世界,有谁会在意她的眼泪,有谁能拂去流年刻在心里的疤痕。迷茫、无助像是冰冷的缰绳,将她死死地勒住在寂寞的时空里。
桑恒,这个唯一能让她依靠的男孩,用失约碾碎了自己萌动的芳心,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无情,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抛弃了自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的残忍,绝情地把自己仍给了黑泉。
我在你心里难道只是一件玩具,扔来扔去,随便送人?
跑了好久好久,筋疲力尽了,眼泪干涸了。她才停下来,朝着白光浸泡的远方,呼喊着:“木头——我恨你——”
空荡荡的四周,没有传来丝毫的回音。那一声带血的悲鸣,毫无遮拦地放肆的朝着远方飞去,是的,毫无阻挡。
晓破突然觉得这种声音好陌生,陌生得诡异。突然像是被装进了灵魂的尸体,开始认真的看着四周。
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脸上长满了惊异的神情。这,这,这是哪里?他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不怪晓破会如此诧异,那里是他从没去过的地方。狭窄的小道延伸到前方不远处的山脚,小路四周都是废弃不作的田野,沟壑土坡都长满漫无边际的荒草。除了山脚下几座矮小的瓦房,默立在轻如白纱的山雾中外,四下没有任何建筑。
这让晓破着实有些害怕,甚至额头都冒出冷汗来了。这是哪啊?他不停的问自己,即使他知道他自己不可能做出回答。邹晓破,这是哪啊?你这是跑到哪里来了啊?
她本能地想要沿路返回,但回头看见那些犹如长江栈道般狭窄的小道,被枯萎的蒿草淹没得看不清去向,又惊起心里一阵恐悚。天啊,邹晓坡。你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不行,要是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本姑娘是生那姓桑的气才会决绝不反的。
不行,你得活着回去。不能便宜了姓桑的。晓破渐渐地把迷路的恐慌无限地夸大了,然后莫名其妙而又神经质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撞来撞去,好像顿时将化作琼瑶大妈电视剧里受伤却又坚强的女主角。
她摸出手机,打开小本上的,很自然的翻到了桑恒家里的电话。正要拨时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会。
看了看天,太阳偏西了,眼看一天没多久就要结束。
抿抿嘴,叹息一声:还是自己太任性了,也许,木头,真的有事?
其实她自己很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桑恒能给他依靠。至少,曾经给过。
于是揉揉眼睛,把电话拨了过去。
这时桑恒正无力地摊在沙发上,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目光好像一个巨大的问号。脑海中如高速铁路般奔跑着妈妈留给他的记忆。高兴的,悲伤的,像一串褪色的胶卷从他脑海里依次闪过。仿佛他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即使,是晓破给他的那个求救的电话铃。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忘却了打了多少次,忘却了她对他残留的希望。绝望、无助、悲伤的放下电话,然后,哭泣着把电话扔了出去,完全忘却了这是在妈妈那借的手机,也没有注意它掉到了哪里。只知道哭泣,撕心裂肺的哭泣占据了全部的时空。
又是一个清晨,白寥寥的光线从锋利的天空射下来,投下几朵断云深深浅浅的影子。桑恒蹬着单车往学校赶,脸色惨白,身形也明显有些消瘦。
粉色单车上的蒙单单看见前方桑恒,立刻加快了速度,想凑上去搭讪。却发现前面那人比桑恒瘦了一圈,还毫无朝气,有些诧异。
凑上去时,蒙单单为之一愣,两嘴唇像是支了根火柴,无法闭拢回来。
“桑恒?你怎么了,两天不见,你就……”
桑恒面对这个跟上来的女孩并没有多做理会,只是踏着车,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般沉默。
“桑恒,桑恒。你说话呀,发生什么事了。”
桑恒的表情像一摊死水,波澜不兴,甚至是一个皱眉,一眼瞥视也不愿给她。她顿时被这僵硬的表情怔了一下。不敢追问下去。
就这样,一路的缄默拉开两人的距离,封锁了他伤痕累累的心。
今天晓破并有来上课,而几乎全班的人都在窸窸窣窣的议论桑恒。羸弱的身子,苍白的容颜,密闭的嘴。这都与那个勤于学业的乖孩子格格不入。众人纷纷猜测这两天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渐渐地,班里形成了一股八卦的暗流,桑恒的巨变与他身边缺席的空位不无关系,毕竟啊,两人关系要好。各种流言,一天之内风起云涌。
桑恒被秦响叫到了办公室,秦响看见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要以怎样的语句表达他对这孩子的关怀。
“呃……呃……桑恒,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别这样好吗,老师好心疼。”
桑恒看着那张关怀的脸,缓慢挪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秦响被那种死鱼般了无生气的目光吓怕了,生怕追问会引起排山倒海的悲伤。于是忙说道:“没……没……你不愿说就算了,老师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桑恒抬起头看看老师焦急的脸,没有说话。
秦响憋屈了好久,神色勉强的补充说出一句话:“你知道晓破为什么没来上课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最终晓破的名字撬开了他的嘴。
秦响听见这一句话,突然有些诧异,转而又是欢喜。“没事啊,没事,不知道就算了。”
低回婉转的终生敲响在狭小的校园里,一天过去了。桑恒挎着包,到锁车处,踢起脚架就朝回去的路奔去。紧跟在后面的蒙单单也踏着单车朝桑恒追去,她不知道桑恒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他需要安慰与支持。
桑恒只是一路飞奔,貌似肇事司机逃离现场般的快速,蒙单单在后面喊着,喊着,身影却越来越远了。
嘣——一声脆响,链条断了,桑恒才停了下来查看。
蒙单单赶了上来。“哎,你看把我给累的。”说着,蒙单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下了车。
“哟呵,桑公子跑这么快,这下车绷坏了,呵呵。”
桑恒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来,得推回去了。”
“别了,你看你现在的身体,把把车先搁前面的小卖部吧,坐我的车回去,我载你。”
桑恒转过头来看着蒙单单微笑的脸,看看天已经黑了下来。低头抿抿嘴。“成交!不过,嗯,还是我载你吧。”
蒙单单有些调侃的笑了。“怎么,你怀疑我的技术啊,放心,摔不死你,不过你愿意拉,我就凑合坐咯。”
就这样,桑恒载着蒙单单回去,女孩经典电影似的侧坐在后面,手把在男孩肩上。脸上的光晕异常鲜艳。
到了桑恒家门口,桑恒看见前方毛茸茸的路灯光下站着一个人,没错,那就是邹晓破。
桑恒下车向前朝着朦胧里看不真切的晓破走去。
蒙单单也跟了上来。看见晓破,突然叫道:“晓破,晓破,你今天怎么……”
邹晓破并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桑恒走了过去。虽然是晚上了,但那双眼睛依然看得出凛冽着憎恨。
“昨天,你为什么没来,我打电话给你,为什么不接?”
桑恒看着那双燃烧着诘责的眼睛,有些愧怍的磨开嘴:“我……”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骗我!”晓破情绪有些失控,对着桑恒大吼起来,然后泪流满面。
桑恒麻木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笨拙地拉住晓破的手,结巴的说:“其实,晓破,我……”
啪——一巴掌掴在桑恒的脸上,声音像是撕裂绸布般的响彻整个夜晚。邹晓破只是哭,像决堤的海岸,哭泣淹没一切。
蒙单单一下子傻眼了,又立刻晃过神来,上前拉着晓破的手。“晓破,你在干嘛?”
邹晓破一下子挣开蒙单单的手,抛过来一个燃烧着仇恨的眼神,仿佛要将蒙单单烧为灰烬。跨步上前走去死死拽着桑恒的双臂。“你昨天一直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蒙单单看着邹晓破用力的摇着桑恒的手臂,忙冲上前去拉开。“放开!”
晓破的目光更加可怕,死死地望着蒙单单,然后冲上前去。啪——一巴掌掴在蒙单单那张洁白的脸上。“什么玩意儿。”
顿时,世界好像被抽走了空气,三个人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蒙单单顿时呆住了,然后摸着自己生疼的脸,掉下了眼泪。
惊愕的桑恒晃过神来,这样的挑衅让他不能忍受了,对着晓破大吼:“够了!”
晓破转过头来,抛过一个狠狠地眼神。“不够!”
桑恒转过身来看着蒙单单的脸,抛出一句:“不可理喻!”
“走,我们走。”桑恒拉着蒙单单的手便要离开。
看着两个相连的背影,双眼装满冰冷的泪水的邹晓破发疯似的冲上来,咬住桑恒的右肩。
“啊——邹……”没待桑恒说完,晓破已经哭泣着跑走了。
蒙单单怔住了。“桑恒,不——不碍事吧。”忙伸手想去摸他的肩膀。
桑恒抽身躲开迎上来的手,低头说:“没事,没咬破,顶多留个牙印。”
桑恒抬起头擦了擦蒙单单的眼泪。“好了,晓破走了,你自己回去吧,我有点累了,不能送你了。”
蒙单单看着桑恒,破涕而笑:“没事,早点回家休息。”
挥挥手,蒙单单踏着车回家去了。
这个夜晚依旧寒风萧瑟。
黑暗中,蒙单单脸上游过一丝浅笑。
黑暗中,桑恒肩上流着血浸湿了衣裳。
黑暗中,晓破在路边的花台哭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