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曾经在金尸老人的带领下盛极一时,他手中一只金甲尸鬼被炼得刀枪不入蛮横无匹,门下统御数万子弟,旌旗所指,伏尸万里,整个南疆无人可敌,可就是这样一个庞大的门派,到最后也还是被群起而灭之。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有机会重现当年的荣光,没想到新宗主刚一出山便在此遇到了传说中的人物,恐怕这次黑风岭再无翻身之日了。
张秀山从地上爬起来,他是亲自见证过门派繁荣和衰败的老人,也是亲眼看着少宗主长大的,对方卓越的天赋和超群的智慧实在是令人佩服,所以当日他从围剿中逃出来后便直奔向新主投诚。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如张秀山所料一样,新宗主归拢了那些游离在外的宗门弟子,又年纪轻轻便修炼到了灵旋期,手中统御五大金尸,其才能早已远超其父,可以肯定,若是没有今日这番倒霉的遭遇,黑风岭在他手中定能走得更远。
“这该死的蛇怪怎么又回来了,老宗主不是说他已经被封印,永远也不可能逃脱的吗。”张秀山站在悬崖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方才被那道声音震得内息翻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眼看对方已经从空中飞到了万花坳里,张秀山心里知道此战已败,还需早走为妙。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范瑜,这小姑娘还在昏迷中。
若不是这可恶的万花宗,我张秀山的宏图又岂能就此夭折,这小丫头必须要带走,就算对方追上来也能有个保命的手段,或者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她制成活鼎供自己修炼,这样才不枉多年来耗费的精力,至于这要死不死的小子,便顺手送去投胎算了。
张秀山这样想着,走到严渊身边蹲下来,用手摸了摸他浑身上下,却没有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瘪了瘪嘴,手中聚起灵力,猛然向他心口击去。
“呃……”
严渊口中喷出大量鲜血,这一掌打得结实,连身上的衣物也被轰成碎片乱飞,张秀山甚至听见对方胸膛处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想必是脏器在体内爆开了。
杀个人而已,对黑风岭的人来说实在是稀松平常,张秀山面无表情,正准备起身走人,却不料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严渊的尸体就这样紧紧粘在他手上,无论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但更奇怪的事发生在张秀山体内,他感觉自己的灵力倒行,正从丹田处往外喷涌,顺着手臂全部传进了这个娃娃的体内。
只几个眨眼间,体内灵力便被抽得空空如也,若是如此也还好,大不了恢复个几日便行了,但那粘在手上的尸体似乎还没有一点停止的动静,灵力抽完了便又开始抽取他全身的血液。
待到此时张秀山才真的慌了神,他想斩断自己的手臂,奈何另一只手已经断掉,此时又没有旁人可以帮忙,灵力已空也无法指挥尸鬼,这才是真正的等死,若是他一开始便一刀处理掉这小娃娃,想来也不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呃啊!呃啊!呃啊!……”
不过到此时张秀山也没有放弃,他脚踩在严渊的身子上,弓着身子使劲,想要把手拔开,又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硬生生扯断自己的手臂,只是那尸体内的力量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也更加快速地吸收他的血液。
张秀山就这样保持这一个诡异的姿势站着,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原本看起来只是一张干抹布的他,如今就只剩下一副皮包骨。
他感觉自己渐渐用不上劲了,眼皮也沉重异常,最后终于是一轻,比进阶了还舒服,身子轻飘飘的,但是那只粘着的手臂看起来却变得虚幻缥缈。
张秀山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的身子咚地一声扑倒在一旁,又回过头来,眼前好似有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直把自己往里面拉扯,又好像是一张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正狠狠地咬过来,最后终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了下去,连同这一生的罪孽湮灭其中。
随着张秀山的魂魄被吸了进去,严渊的胸口上顿时起了变化,只见其上探出一对利爪紧紧地攀着虚空,随后又挣扎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龙头,正是严渊所见的崇唤,它才一探出头来,便看到漫天飘散的魂魄,眼中露出狂喜的神色,使劲喷出几口恶气咆哮起来,这声音穿山震林动摇九天,久久不绝。
随后龙头一抬,张嘴大吸了一口气,只见无数魂魄像是找到了家一样往他口中飞来。
不过,才等他刚吸了附近几只游魂,斜空中便飞来一道漆黑的人影,那人速度极快,还未到近前便从手中射出一条黑雾所化的大蛇轰击而至。
出手的正是繁花。
崇唤的反应也是极快,利爪横挥,幻化出一条青色大蛇对冲出去,空中传来巨大的爆鸣声,气浪掀起瀑布,落下一阵雨水。
繁花一击未功,身体已来到进处,手臂一轮便把全身黑雾汇于掌心,露出一个俊美高挑的男子形象,双眼血红好似燃烧的焰火,他愤怒地看着崇唤,掌中黑雾越变越小,快速地被他压缩得如一粒豆子般,最后一挥手向前直射而去。
崇唤也不敢怠慢,口中怒哼一声,双爪前拍,在身前撑起一道巨大的灵盾挡住对方的攻击。
只见那黑豆击在盾面上,打出条条裂纹还一直前冲,却始终无法破开灵盾,终于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带着凹进去的盾面在崇唤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即便“嘭”地一声爆发开来,自其间涌出浓重的黑雾将崇唤连同严渊整个包裹在其中,那雾气似乎带着腐蚀的能力,把灵盾灼得呲呲响。
黑雾之内,旁人看不清情况,只听得一阵轰鸣声,应该是崇唤在里面往外攻击,却没法击破繁花的招式。
良久,黑雾里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又听见其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哈哈笑道:“繁花,我的好弟弟,没想到我出来第一个便遇到你,真是天助我也,你可知我这些年有多想念你吗!”
繁花听他说话,冷笑一声道:“想我?想着怎么害我吗?”
只听那崇唤急切地答道:“不,当年的事情是有误会,你先助我出来,我再跟你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跟我说你是如何控制月牙儿,如何一步步让我落入你的圈套,如何骗我偷取丹药,再如何害我被封印在玉京城下的吗?哼,助你出来,想得倒好,我告诉你崇唤,今日既然被我撞见了,便是你的报应,做好永世长眠的准备吧!”繁花愤怒地说着,一晃便化为本体,长长的蛇身上泛起点点灵纹,绕着那团黑雾开始一圈一圈地盘起来。
崇唤听见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便知道繁花是想把他又封印起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赶紧又说道:“繁花,当年我确实是利用了你,不过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你把这冥雾收一收,听我给你说!”
繁花并不答他的话,依旧在缓慢地盘着身子,看来这应是某种独特的封印之法,而且恐怕威力无穷,毕竟以繁花这样超绝的实力也只能缓慢地进行。
见对方不理会自己,崇唤又使劲往外攀了一截身子出来,停下来喘了一会儿大气,张开嘴又是一阵猛吸,空中的魂魄穿越幽冥雾快速地往他口中而来,想必这漫天飞舞的魂魄便是他恢复的良药,若是没有遇到繁花的阻挠,恐怕早已经被他挣脱了出来。
此刻范归雁夫妇已来到悬崖边,趁着繁花困住那团黑雾的时候把范瑜救了出来,探查了一番发现她只是昏迷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双双驾着飞剑升到空中,静静地看着这边发生的事情。
崇唤吸了好一阵,又努力把身子往外拔了一截,然后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魂魄飞进最里,却从喉咙里又发出声音来说道:“繁花,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范月琛的下落吗!”
他这一问倒是让繁花一愣,身形顿时慢了下来,崇唤见状赶紧又说道:“范月琛还没死,你赶紧放我出来,我便立刻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繁花沉默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又开始继续盘起来。
“繁花!难道你连范月琛也不顾了吗!”崇唤见他不为所动,更加急切地说道。
“崇唤,你不必再说了,当年便是你利用她来害我,如今我怎么可能再被你所骗,况且,你我都已经被囚禁了近万年,人类不可能有那么长久的寿命,除非她已挣脱桎梏,淬雷圆满,但若是她还活着,实力强大至斯,又怎能不来救我?”繁花淡淡地回答道,他心意已决,今日一定要把崇唤再次封印下去以报当年之仇。
“当年确实是我骗你去偷盗丹药,然后才导致你被龙腾封印在玉京城,可你知道这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崇唤说道。
“后来的事情不难猜得到,无非是你取得丹药,正在渡劫之际被龙腾发现,他趁你身体虚弱,便把你封印起来了而已。”繁花回答道。
崇唤又努力地拔了拔身子,对他说道:“不,我被封印是事实,但却不是在龙腾手中。”
“继续说。”繁花说道。
“当年你被封印之后,范月琛得知了消息,便前去找龙腾理论,后来两人就打了起来,我便借此机会盗走了丹药,哼,我哪里会想到这一切不过都是他龙腾早已安排好的,他竟然备了一颗假丹药给我去偷!”崇唤气愤地说道。
繁花见他所说不似作假,便停了下来问道:“假药?”
“你觉得我在说谎是吗?你若是撤了这幽冥雾便能看见我现在的惨样,龙头蛇身!龙头蛇身啊!进阶未果,徒遭天雷,繁花,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崇唤愤怒地咆哮道。
“什么?!”繁花震惊道,他如何不知这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实在想不明白这前因后果。
空中御剑观战的范家夫妇两听到这里便有想走的念头了,虽然他们不清楚繁花为何如此震惊,但想来也知道接下来他们的谈话恐怕会涉及到一些秘密,不便再听下去了。
范归雁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飞速地离去,只留下这一泉飞瀑奏起一首深沉悠远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