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丛林酷热难耐,水汽从地面被蒸上空中,又湿又闷,加上人身上散发出的汗味,吸引着一群群的蚊虫围着打转,身燥心烦,实在让人难受。
若是此时还有一个随时潜在暗地里准备出手偷袭的敌人,那真是让人连想死的心都有。
此时李献有李大队长就有此体会。
自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他便过着每天从惊醒开始,挨骂,愤怒,发泄,赶路,烦躁,紧张,被袭,扎营,被袭,巡逻,熬夜这样不断重复的日子,没有其他原因,就只是为了一个严辰而已。
严辰的弟弟是因为给大家找药才进了山走丢的,按道理来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确实不应该就这样不管了,大家也一起帮忙找了些日子,除了一只草鞋和一条被斩首的蟒蛇以外,便没了其他的收获。
后来又过了几日,空中突现七彩祥云,那袁少清认定是有不世奇宝降临,当即将严辰打伤撵走,又逼着队伍拔营直往这深山里来。
这下可好,在这满是掩体的山林中,有一个行气期修士如跗骨之疽一般跟在一旁,时不时地给偷袭一番,或者投毒引虫加以骚扰,前日夜间更是掳走几个仆役佣兵,就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杀害掉,那惨叫声在这漆黑的林间徘徊,莫说其他人,就连李献有自己也是听得毛骨悚然。
李献有作为袁老爷重金聘请的佣兵,实力也不弱,自然有义务保护他们的安危,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又要赶路又要疲于应对严辰,被整得疲惫不堪。
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对付严辰,奈何这小子精明得很,根本不上你的当,反而第二天加倍地报复你,实在是麻烦。
本来双方的矛盾根本没有激化到这种程度,还不都是因为当日驱赶严辰之时,那袁家少爷口无遮拦,说了些难听的话激怒了对方,这才引来了无休无止的麻烦。
你袁少爷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如今被袁老爷时刻保护着,却要累死了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种蠢材!
李献有吐了口唾沫,心里实在憋屈,然而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更何况对方开价确实高得离谱,定金也收了,又走到了这一步,再麻烦也得咬着牙做完再说,难不成他严辰还能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正在李献有烦闷之时,便看到队伍停了下来,前方闹哄哄的一团,冯大力从中间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老大,前面有辆车坏了,东西掉了不少。”
“什么?!”李献有惊道,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出门在外,粮食药品军备是重中之重的,李献有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自从严辰离开以后,他便将这些物资从车上取下,让每个人都携带一些,一来是因为即将进山,随行的马车太多实在麻烦,二来也是防备着严辰。
只是这一大队人马吃穿用度确实太多,加上袁峥从严家兄弟手中骗回来的一车草药,每个人都装了满满一个行囊,却还是剩下许多,没办法,只好将这几辆车押在队伍正中间,自己跟在最后头,时刻严密地防范着,却不料还是出了岔子。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好好地看着吗,一有情况就要来汇报呀,怎么就突然丢了半车这么多!”李献有咬着牙责问道,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冯大力答道:“有辆车的底部断了块木板,东西就从里面漏出来了。”
“废物,我不是叫你每天早上都要检查的吗!”李献有骂道。
“检查了啊!每日早间我都有仔细检查货物,今天也不例外,临行前确实没看出问题来,或许是这山道一颠一簸的,把木板给震坏了,加上这地上满是杂草,掉了东西也没人注意到。”冯大力被他骂了声,感觉有些冤枉,极力辩解道。
李献有与冯大力打了多年交道,知道这人老实稳重,又对此事的说法也还算合理,而且自己跟在队伍后边不也没发觉东西掉落在地了吗,所以又整理了一番情绪,才严肃地问道:“丢了哪些东西?”
“就是那些药包,还好我们只行了一个多时辰,目前已经派了几个弟兄回去捡了!”冯大力答道。
听他这话,李献有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这时才又觉得那袁少爷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多亏了他提前从严家兄弟那骗了这些驱蚊的草药储备着,又晒干了磨成粉装在一个个小袋子里,如今回去捡起来也不麻烦。
“往后还不知道要在这山里行多久,这点草药便是唯一能让大伙儿晚上睡个安稳觉的东西,千万不能再丢了!走了这好几个月,车辆出点毛病也是正常,你回头找人把坏的地方给补上,再把其他车辆统统检查一遍!”李献有道。
冯大力点点头道:“正在补呢,所以就让队伍停下来休息,一来是等等后面捡东西的人,二来也是好好检查一下车辆。”
“嗯,如此也好,那就休息一会儿吧。”李献有点点头,这冯大力做起事来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李献有想了想,这事情冯大力的解释虽然合理,却也不能排除是严辰暗中搞的鬼,这小子说不定便盯上了这些物资,还是要去给袁少清知会一声才好,让他手下的人也小心一些。
他当即就往队伍前面走去,来到袁少清的步辇旁,拱手打了个招呼,说道:“袁老爷,如今已经行了一个多时辰,我们在此地先休息一番。”
袁少清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才什么时辰就要休息了,难道李队长已经肚子饿了吗?”
李献有呵呵一笑道:“是有一辆马车出了点问题,底下的木板子断了块,丢了些驱虫的药粉,现在已经派人回去捡了,劳烦您在此等候一会儿。”
他这话一出,还没等袁少清说话,他旁边一个蠕动的圆球便开始怪叫起来了:“什么!药丢了?李献有你是饭桶吧,连这么些东西都看不住!这草药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就指望着它们睡觉了,你竟敢给我弄丢了?我告诉你,赶快去找回来,要是没了这些东西,你就每晚上来我……我爹爹的帐里抓虫子吧你!”
李献有不答这胖子少爷的话,看都不想看他,又对着袁少清道:“袁老爷,我已经调查过了,应是这一路颠簸把木板给震坏了,现下正派人在补。不过,此事也不能完全排除是严辰搞的鬼,我就怕他开始盯上咱们的物资,所以特来跟您通告一声,烦请让手下的人小心一些,把东西都看牢了!”
“嗯,我会叫下面的人注意的。”袁少清点点头道。
李献有告了声退,正想离开之时,就听见队伍最后边又传来一阵骚动,他攀上身旁的马车看去,只见远远地跑来几个人影,边跑边喊着什么,只是离得太远听不清楚,看那穿着正是自己的人,想来应该是方才派出去捡东西的,只是不知为何又跑了回来,难道是遇上了严辰?
李献有纵身几个跳跃便来到队伍最后面,迎上跑来的人,喝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呢?”
那其中一人气喘吁吁地道:“快跑……蛇……蛇……好多的蛇……死了……都死了……”
“什么蛇?怎么回事,慢点说!”李献有说道,把腰带上的水壶递给他。
那人喝了几口水,缓了一缓,说道:“我们去捡药包,结果遇到了蛇,好多的蛇,快跑吧,队长!”
这时,袁少清带着袁峥也来看热闹,那小胖子听了这人的话后,满不在意地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些蛇吗,看把你们吓成这样,大惊小怪的。”
“不是啊,袁少爷,真的有很多蛇!”另一个人说道。
“这南疆丛林本就多蛇,有什么可怕的,来了正好,杀了晚上煮着……”李献有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从那树后便冒出许多蛇来,真的如之前所说,很多很多,铺天盖地一般,全往这一队人马涌来,看得他打了个哆嗦,不由得骂道,“干他娘的,这也太多了吧!”
不管什么动物,一旦多了便很可怕,蚂蚁多了尚且咬死大象,更莫说这滑腻腻的蛇了,实在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恐惧来,人都是惜命的,这一番景象顿时就吓到了一群人,有的已经拔腿开跑,整个队伍立刻乱成一团。
“不要慌,不要慌,都拿起武器来!”袁少清吼道,他这声音里蕴含着灵力,一下子震住了场面,倒确实是有些效果。
“冯大力带几个人,快去把草药拿来,洒在周围!其他人,拿起武器,全力戒备!女眷全部退到后面去!”李献有也反应过来,他从刚才跑回来的人手中抢过一个袋子打开,把里面的药粉全部洒在前面的路上,又大喊道,“这药能驱蛇,大家只要倒在周围便没事了!”
旁边几人听闻此话,立刻把药包拆开洒了出去。
草药铺在地上,他们看到蛇群明显停了下来,这实在让人欣喜,看来这办法是有用的。
人在绝境中时,只要看到了一丝活命的机会,就会生出希望来,脑子也会灵光许多,更激发出活下去的动力,但若是这最后的稻草也断裂开,心中的幻想一旦破灭,便会感受到无边的黑暗和恐惧,这些佣兵们今日便有此经历。
当冯大力又抱来些药包,刚一放在地上就被周围的人一抢而空了。
眼看着这药粉有作用,一旁的袁峥也坐不住了,赶忙也抢了一袋过来,只是嫌弃那袋子上灰尘太多,拿手拍了拍,才小心翼翼地开打,拿着药围着自己洒了一圈,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往身上抹了些,终于是满意了。
其他的人做法也跟这袁少爷差不多,却都是些糙汉子,下手鲁莽得很,也不管那药包脏不脏,抓起来猛地撕开,直往身上抹,搞得粉末到处纷飞。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人群中一个奴仆脸色扭曲地往后倒去,心口被利器洞穿,鲜血从中喷涌而出,溅得前面几人满身。
袁峥是最为可怜的,他刚好站在这仆人前面,身形又大,直接被染成了个大红球,血雨落在身上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待得转过头来又被喷了满脸,这才惊恐地叫喊出声来。
才镇定下来的人群又开始一阵骚动。
一瞬间,血雨混合着漫天的尘埃,淅淅沥沥地洒落下来,夹杂着袁少爷凄厉的叫喊声,实在诡异得很。
但最可怕的还在后面。
此时,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过去,谁也没有发现,之前还犹豫不动的蛇群此时像疯了一般扑过来,直到有人被缠住发出一声哀嚎,这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等李献有转过身来,才发现蛇群已经欺到了身前,他赶忙拿剑朝脚边挥舞,口中大喊道:“杀!杀!”
无数的蛇躯被斩开抛飞,也有佣兵不小心被缠住双脚拖进了蛇潮,一时间,刀光剑影残肢鲜血惊叫怒吼交杂在一起,人群这才真的乱作了一团。
袁少清出手斩飞了一个蛇头,眼看着佣兵在前面快要抵挡不住,拉起身旁的袁峥,脚掌踏地,两个人齐齐地往后飞去,他身为聚气期强者,虽然无法救得这整个队伍,但是带上自家孩子逃走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身在空中,袁少清只是往那队伍后方看了一眼,便气得浑身发抖。
在他正前方,一个身影从林中跃出,正往队伍中间飞去,这人身在半空中,自手间挥出一个熊熊燃烧的灵力火球,嘭地一声砸在一辆马车上,顿时火光冲天浓烟四起。
高挑的身材,麻布劲装,额点丹砂,长发及背,束带飘飘,附带火焰的招式,不是严辰还能是谁!
“竖子尔敢!”袁少清怒目圆瞪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