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一番怒骂,在家中带孩子的吴女岂会没有听到,只是躲在屋中,吴女也只能抱着福儿,捂住儿子的耳朵,自己压抑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心中免不了后怕着。
儿子从吴女的双手中脱离出来,问“妈妈,爷爷怎么了?”孩子声音如此简单、稚嫩,却不知为何,这一问,吴女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见着母亲无故哭了,不一会儿福儿也吓得哭起来,跑出了屋子去找父亲跟爷爷了。
眼见着,丈夫一番周旋,公公一顿大骂,权势使者已然离去,彼时吴女为何忍不住流下眼泪,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若是行差走错了半分,吴女或许还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由头,发酵放大,找到责备的归咎之处。可是彼时,宋前大人来意如此直白、明了,料他会轻易善罢甘休?
对了,来人是挨了冯老爷子一顿臭骂回去的,对来人而言甚至还算不得“善罢”,更不会“甘休”,加上他们字典里没有“好自为之”的劝诫之语,往后的事态会发展成如何,不禁让人发怵。
无缘无故,惹得祸事上身,看来来作为源头的吴女,她能如何,又该怎么办?
错在,不该清明跟丈夫一起出门扫墓?不该长着这样一张脸面?不该生完孩子还依然身姿俏丽?不该祭扫完走那条路返程?不该刚刚好那个时辰?不该宋前大人不是一个瞎子?还是错在清明,往常下的好好的雨,那天开了个小差,变成太阳当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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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如果清明那天下了雨,人们都撑着伞,谁还瞧得清楚吴女呢?
正所谓天意弄人,谁知道就算下雨,万一谁摔一跤,正好被谁碰着了,还是抓瞎,下了许多雨,白忙活一场,吴女还是被宋前大人瞧着。
也许这就是躲也躲不过,换也换不了的剧情,谁也没有办法。
就像受了冯老爷子很多闷气,回去给宋前大人回话的亲信,一把煽风点火,都不用旁边的人再加点油,宋前大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不但没有如愿,还被冯老爷子当街骂得一清二楚,谁还不要一点脸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就派了一伙市井之徒去冯家打、杂、抢了。
叫去闹事的,经过了宋前大人亲信几层外委,等到最后做事的那帮家伙到了冯家,再怎么问,就是那帮来人自己也不知道幕后是谁的主使。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冯相如跟冯老爷子只觉得家里就像忽然刮了一阵黑色飓风,莫名其妙一番当头棒喝,冯老爷子当场不省人事,冯相如则被一顿拳锤棍砸,马上不能动弹。
吴女被那帮人从内屋拖了出来,直接掳了出去,屋那边福儿还在拼命地大哭。
光天化日,眼睁睁就看着这么一群市井流氓将冯家儿媳抢了出去。吴女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在那帮人的拳脚中挣扎着,披头散发,叫声之惨烈,听得附近的人们汗毛直立。
哪里还有什么如花美眷,不羡鸳鸯不羡仙,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天的晚上还好像到得特别早,就像赶趟着跟那群流氓地痞一起聚会,黑透了的时候,有一些熟悉的邻居好心来冯家查看。走路跟说话都是特别小声的,好像生怕这黑夜中什么地方还藏着恶徒一般。
冯老爷子被好心的邻居扶上了床,福儿也被送到了冯相如身边,家里的物件,倒的倒,烂的烂,福儿吃了一些邻居偷偷送来的干粮。小孩儿的眼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哑了,吃完了干粮,呆在屋里便只默默地躲在爷爷床边,不抬头,也不说话。
冯相如浑身都是疼的,也不知道哪里断了,哪里脱臼了,哪里出血了,哪里淤青了。疼了许久,等他勉强送走好心人们,他已经疼得失去了许多知觉。
好心人们一走,四周更加安静得可怖起来。
冯相如仿佛忽然听见白天妻子被拖走时候,撕心裂肺的大叫,还有妻子披头散发的样子,那是冯相如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象过的。就像没人想象到此时,冯相如素来一位谦谦公子,变成现在这样鼻青脸肿的样子吧。
疼蒙了感觉,冯相如有那么一瞬元神出窍的感觉,就像疯子那样的出尘之感,疯子?冯相如脑海里竟然又浮现出,妻子离去时最后披头散发,鬼哭狼嚎的样子,撕心裂肺地,好像使尽所有气力的样子。
冯相如心里知道这一切是宋前大人指使,他又能向谁控诉,找谁求援?
冯老爷子还没有醒,不知道昏迷之中,他会不会想起,自己几年前给墙上下来的女孩——红玉,戴高帽子的睿智。顺利而巧妙地分开了冯相如跟“妖精姑娘”。可为什么这一次,遇见吴女的事情,他没有给宋前大人戴高帽子,而是破口大骂了出去呢?
说到底,也许以冯老爷子几十年的阅历,他知道红玉那个“妖怪”是真的惹不起的,但是宋前大人,就算背景强大,终究还算人类。
可是谁知道,人类下手比“妖怪”更可怖呢?
到冯家打、杂、抢的勾当,经过层层转包,无缝衔接,顺利完成了,吴女被送到了宋前大人府里,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来查,随便哪一层,找个替罪羊,简单稳当。
可惜冯老爷子身体经不住这样捶打,加上心中愤懑,躺在床上,临近第二天早晨,一瞬清醒了一点,叫着福儿拿盆过来,咳了几口血,躺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冯相如拉着福儿到自己怀里,捂着福儿的脸,不想孩子面对这些。福儿的眼睛红涩涩的,被父亲一下子搂在怀里,想闭眼,可是一闭,眼睛又好像很疼,便只能干睁,于是见着父亲被撕扯磨坏的衣襟,上面还有许多血痂。
“闻到血腥的气味,应该是爷爷刚刚呕出来的吧,爸爸怎么还不请大夫呢”,福儿下意识抠了抠父亲衣服上干了的血痂,心里一边想着,“妈妈以前从来不会让我们的衣服上有脏东西的。”
彼时,福儿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吓懵了,先前一天母亲被一群流氓拖拽出去前,把他藏在了黑漆漆的床底下。
后来福儿听到了几声母亲在屋外嘶叫的声音,但是那个声音已经很远,在院子外面了,也听不清楚母亲在叫什么,甚至福儿自己一边大声哭着,都分不清那个远远像疯子一样的叫声,是否来自首先被拖出去的母亲。
因此,他还盼望着母亲尽早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