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想到自己的身后事,冯相如也恍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的尸骨尚未安葬。
官府悬着的宋家命案,晾了半年,凶手抓不到,冯相如的嫌疑,从侧面看,却已经算是洗脱干净了。彻底脱离了官府的监视,冯相如便想方设法求人,打听到了之前吴女被害后,尸骨的去向。
其实之前何尝没有人知道,不正是多少有些有良心的人,从前某天还来冯家跟冯相如说过“吴女没了”吗,只恨那时宋家权势太盛,谁知道什么,也不敢再往下多说只言片语,生怕惹祸上身。
如今理不清的凶案,官府都不管了,冯相如找去循着自己妻子的尸骨,好生安葬,旁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哪里见到妻子什么尸骨,当真不过是一堆她生前的衣裳,什么是人,何时,不知不觉地将吴女的尸体如何处理掉了,除了也已经到阴曹地府宝刀的那几个偿命鬼,其他人谁也不知道。
纵是这般,冯相如还是把妻子的衣冠冢打点好了。打点完毕,他便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后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心中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荡与虚无感,仿佛登时他的灵魂已经出窍,尘世再没有牵累他的事物,因此他漂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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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已经夜深,躺在床上的冯相如,闭眼想着自己可以选择的死法,想着想着,果然觉得自己又开始全身失去知觉,逐渐升腾。
也许正是灵魂准备脱离他躯体的那一瞬,不知哪里冒出一连串敲门声,冯相如已经开始飘起的灵魂,又不得不被这恼人的捶门声牵回现实的世界。
所以呀,人生在世,有时候,有些牵绊,临了,真要如何,还得看牵绊答不答应。
彼时,就像着怎么也没有停顿意思的敲门声,冯相如早早听见了,为了灵魂继续飘升,他便不理会,毕竟人生最后的挂念——给妻子安葬已经完成。没有什么能把一个装睡的人叫醒。
那就不醒吧,也飘升不了,冯相如出窍的灵魂,就这么悬在半空中,最高升到屋顶,怎么也无法再飞跃了,无奈,他只有回过神来,收拾好自己刚刚飘忽的魂魄,极不情愿地,梦游一般走到了院中开门。
哪里还需要他开门,这破屋烂院,早就没有人想进来,敲门的女子分明就是站在那儿,瞧着早就敞开着的破门板,女子身下旁边好想还有个小儿在咕噜咕噜不知在说着什么。
是不是刚刚已经飘升成功,冯相如此时已经是魂魄在外行走,否则,他怎么看着那门外的两人,特别像去世的妻子带着福儿呢,都怪刚刚冯相如起身,忘记回头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尸体已经停在床上,没来得及跟自己的尸身告别,吴女跟福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来接他团圆了?
冯相如想到此处,精神为之一振,想到自己已经是一缕幽魂,竟然脚步都轻快起来。快飘到门口,隐约听得门口女子声“大冤昭雪,庆幸你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冯相如愣了一下,安然?那么说,此时的他不是幽魂,门外的也不是从幽冥来接他的妻儿?
女子声音如此熟悉,等到冯相如走到破门边,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女子的容貌,惊呼了一声“红玉”,女子身边的小儿被冯相如的声音吓得立即躲到女子身后。
早已失魂落魄多时的冯相如,此时才惊觉自己的感觉器官开始运转,好像复苏了一样,二话不说,抱着红玉竟像个孩子一样嗷嗷大哭起来。
红玉安抚了冯相如好一阵子,俄而,稍稍撤开身,红玉蹲下,把小儿推到了冯相如面前,一边说道“你不认得父亲了吗?”
原来一直依偎在红玉膝下的正是福儿,福儿听得红玉这么一问,两只大眼睛瞪得溜圆,认认真真盯着冯相如好一会儿。福儿这么抬头一望,冯相如立即认出自己的骨肉,喜不自胜,忍不住一把抱起福儿,问红玉道“你竟如何寻得他?”
这次红玉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是小狐仙的事情,据实以告,对于一个被人遗弃在深山野林中的小娃娃,作为一个小狐仙,循着哭声找到,保护起来,不让其他野兽或者鬼怪伤害自然不是难事。
只不过之前冯相如一直在官府监视之中,贸然抱着孩子还去,难免惹来其他祸患,所以红玉干脆带着福儿去外省居住了许久。如今风声既过,便带着冯相如的宝贝儿子,来与他相聚了。
听罢,冯相如当即拭泪拜谢,只是经过此番,怀里的福儿刚被冯相如抱了一会儿,竟一个劲挣脱着要红玉的手臂,冯相如招架不住,让红玉接过福儿,没想到福儿一下子就不吵闹了,安稳乖巧得很。
看来经过那深山一夜,福儿遇死而生,却俨然已经不认识也不亲近冯相如这个生生父亲了。
是深,红玉哄好福儿入睡,第二天大早,她便言离开,冯相如哪里愿意同意,听得红玉半个“走”子刚出口,他的眼泪已经哗哗止不住闸。
昔时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红玉憾然离开。眼见着冯相如开心经年,满意几载,终究抵不过世事弄人,一夕之间,娇妻惨死,严父气毙,多少凄凉、仇怨复与谁人说。
曾经多少蜜意柔情、幸福美满,变作多少惊悚惧怕、天怒人怨。
说来人间千万事,不如怜惜眼前人。
红玉扶起泣不成声的冯相如,微微一笑,美不倾城,却如甘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