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曲借涕零,奏与谁人听,肠断词中意,闻者何伤心。
这村边小屋、月色撩人,绛衣女子柔柔弹唱,加上一丝丝穿过藤曼、树木入院的微风,别说还真有一种不是神仙胜似神仙的朦胧、虚幽之美,纵是知道稍纵即逝,也让人欣赏赞叹不已。
就好比看一张精心装饰过的脸颊,不管是妆容上、表情上甚至神韵上,只要这种虚饰的美好,浓度达到,密度达标,事实上很多人都愿意短暂沉浸于虚幻的愉悦之中。毕竟盘根问底,与欣赏沉溺比起来,如果各自没有更多意义的指向,谁愿意无缘无故增加生存的烦恼与思想上的沉疴呢。
一世总有多时恼,不如一笑且逍遥。
士人妻虽然不像男人那样在外面见多识广,但彼时眼前绛衣女子呈现的这番景象,别说男子看了,就是女子也一样心摇神晃。
丈夫如痴如醉地望着绛衣女子,一边抱着巨觥不停饮着,双眼中一边流露出越来越多的爱慕之情。
可是,士人妻听着,怎么觉着这会儿绛衣女子口中的唱词跟丈夫的表现有些不搭呢。
“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女子款款唱着。
这不正是说的士人妻的经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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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人妻对这唱词颇有感触,心中刚觉或许自己错怪了绛衣女子,否则她怎会特意唱这样一首白描士人妻经历的曲子,惹人垂怜呢。
女子神情并茂地演奏完了,抬头一个灿烂的笑脸,谁知唱完了曲,说的言辞却是“这只是流传在市井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俗曲儿,实在不配唱来与公子听,不过现在各处流行这样的曲子,我也就姑且模仿模仿罢了。”
说完,绛衣女子好像生怕士人妻当真感动了似的,特意朝士人妻白了一眼,意思大概就是告诉士人妻,曲子里流俗的人正是士人妻,更重要的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罢了罢了,士人妻已经放弃跟绛衣女子的争锋,接收到了对方鄙夷的眼神,士人妻自觉低下头,避开绛衣女子的审视。
如此,绛衣女子借由市井曲词营造的惹人垂怜映像,妥妥收获在她举手投足之间,一曲唱罢,取些士人妻那种女子的深情再加些绛衣女子本来的美艳撩人,可不就在情在理,把士人已经迷得神魂颠倒。
既然士人完全被迷住,接下来女子唱词的内容是什么,感不感人,意境美不美,都不重要,只要绛衣女子足够美,其他一切问题就不再进入考虑范围了。
虽然绛衣女子的“动之以情”在前期借用了一些士人妻的情感人设,但是一旦经过那个阶段,接下来,显然士人对绛衣女子产生的好感直接成倍增长起来,就跟士人妻,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了,更何况见第一面的时候,显然士人就对绛衣女子更加关注。
如今,女子可以说是顺利地、成功地、完美地,当着士人妻的面儿,把士人的魂给勾了去。
再唱几声愈发柔情蜜意的曲调,说是到时间休息了,自己也有些醉了,绛衣女子便起身带着琴转身离开。
早已神魂颠倒的士人,二话不说,亦起身,跟在绛衣女子身后,二人一同离开。
士人妻眼看着丈夫就这么尾随绛衣女子走了,自己也没有多想,毕竟那二人才刚认识,丈夫去送送绛衣女子回屋,也算不得惊天动地、忍无可忍的大事。
可是士人妻这前后一等,久久未见夫君归来,才知出大事了。
刚刚在旁服侍三人的婢子已经趴在不远处的廊下睡着,院中又剩下士人妻孤零零一个,望月悲肠。
久别重聚,本以为丈夫跟自己一样期待,谁知远妻不如美艳房主,想到此处,士人妻心中愤懑,准备离开,起身恍然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跟着绛衣女子走到这边,她忘了问路,也没记路,加上现在黑夜沉沉,无人问询。真是想爽快绝觉地离开,自己卑微的能力也不允许。
士人妻独自在院子里辗转了几圈,走也不能,留亦不忿,寂静夜深,听得那边房中传来些许声响,士人妻不由自主迈着小步子,越走离那声响越近。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房间窗下,里边还留有些许微弱烛光,靠近窗边,士人妻方才听得清清楚楚,正是士人与绛衣女子在房中你侬我侬,认真探听一二,士人对绛衣女子窃窃的那些枕畔甜言蜜语,竟是从前士人对自己说过的,无出二辄。
真是调情都懒得换另外一套说辞。
再瞥一眼屋中透出的微弱烛光,以及时不时,窗户上会毫无防备闪过的二人影子,士人妻哪里还忍得了多看一眼,多听一句,只觉的两眼干涩,额头冷汗,心中好似燃着一个大火球,士人妻必须趁着那火球尚未爆炸,赶紧先撤离这个不堪入目的狗血现场。
退了几步,士人妻再一抬头,已经远离了温暖的屋子,由于紧张跟气愤,她的手心已经不知不觉起了一层细汗,准备伸手将掌心细汗擦去,她才发觉自己使唤的双手一直不停不自主地颤抖着,努力一下,颤抖依然没有停止,甚至变本加厉地蔓延至她全身,这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如今,整个身子在这不算寒冷的月夜里,已经止不住整个发起抖来。
人们常说“哀莫大于心死”,其实心若是真死了,哪里还会管他什么哀不哀的,爱不爱的,心死了,人死了,啥事也没了,倒不如此时直接钻到阴沟里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如此士人妻她控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也解脱了,脑子里纠结不清的感慨跟愤恨也一并随着阴沟里的黑水化开了。
不需要解释,不需要原谅,不需要补偿,也不需要怜悯。
怜悯?士人妻嘴角轻轻咧了一下,痴心苦等,她竟是等着谁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