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厚味
池宽花懒折,广屋风更幽,尝遍人间味,唯少一招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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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行至大殿,霜儿姐果然已在殿侧等候,看见宁采臣行近,霜儿姐一改开始的冷漠姿态,转眼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热情地赶紧将宁采臣拉至身边,带着宁采臣往殿后大概是膳房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从前来过这兰若寺的人对此地各处布局殊为熟悉,规整严密的建筑布局,怎会少了原本有制备膳食跟用餐的地方,只是宁采臣跟燕赤霞二人无心关注于此,虽然不至于像娇气公子他们那般饿了肚皮,但用餐总归也只是潦草对付。
宁采臣忽然放慢脚步,轻声道“霜儿姐,劳烦您下厨,要不等南厢的燕兄回来一起用餐?”
霜儿姐转过头,迟疑片刻,好像忘记什么,又好像马上想起什么,“无碍,南厢那位尚不知何时归来,若是回来还没有吃饭,我再单独给他准备些也新鲜。”说着霜儿姐绕到宁采臣身后,推着宁采臣加快脚步往斋堂去。
瞧着行进的方向倒是靠东边,只是走在完全不同的回廊,宁采臣被霜儿姐推搡着不知道拐了几个弯,过了几道墙,感觉脚下路程没走多少,头脑却着实转晕,迷迷糊糊到了斋堂,小倩正好布置妥当碗筷。
菜肴齐备,是宁采臣多少意料之中,可亲眼见着,满桌何止齐备,简直丰盛,宁采臣心中不禁暗自唏嘘。
论废屋中的生存能力,见着眼前这些美食,宁采臣不得不甘拜下风,或许先前帮忙搬置的东西中正有许多新鲜食材,但是两个女子在外行路,所带行李中,有这般多的菜肴,宁采臣如何也难以理出这逻辑中的合理之处。
既然无法理解,人家一番好意,也不应枉费。
宁采臣谢过小倩跟霜儿姐,开始跟他们一起用餐,由于眼下的兰若寺已经不再烧香供佛,亦无禅僧戒律,霜儿姐准备的菜肴并没有荤腥禁忌,三人边吃边聊,倒是跟寻常在酒楼茶肆用膳没有太大区别。
小倩果然不同于寻常的闺阁小姐,前后呼唤霜儿姐如同自家姐妹,同桌餐饮,也没有人任何芥蒂,如此,宁采臣享用美食之间,无形中也少掉许多局促。
不一会儿,腹满胃沉,宁采臣吃好,逐渐不再举箸,谁知霜儿姐热情不减,见宁采臣不动筷子了,以为宁采臣客气,便帮忙着一个劲继续往宁采臣碗里填菜,宁采臣勉强吃下些许,转眼,霜儿姐又将宁采臣面前的小碗填满,尤其许多肥甘厚腻的食物。
喊也喊不住,拒也拒绝不了,宁采臣拿霜儿姐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地向小倩投出求救的目光。
“霜儿姐,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要不今儿就到这儿吧。”小倩见霜儿疯狂地给宁采臣夹菜,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
“哪里这么快吃好,宁公子是大丈夫,怎跟我们女子比得,小姐不要以己度人,怠慢了公子可不好...”说着,霜儿干脆把许多几乎还没有动过筷子的荤菜一齐推到宁采臣面前“我特意多做准备,难道是不合公子胃口?拿我眼下就跟您重新准备些去...”
听霜儿姐的意思,好像这一餐才刚刚热了个身,尚未真正进入正题的模样,宁采臣不好意思地又咽下一小口碗中霜儿姐添置的菜肴,大概就像霜儿姐满满的热情,宁采臣满满的胃,消化不及,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原本文文静静的谦谦公子,硬是被撑得,烦呕了一声。
小倩登时起身,转到宁采臣身后,似乎很熟练地轻轻拍打起宁采臣的后背,嘴里一边轻声跟霜儿说到“都说吃好了,姐姐总是这样灌食,就算再山珍海味,几个人消受得了,把人撑坏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姐姐?宁采臣因为胃中翻涌,连带头脑也阵阵发昏,没有完全听清楚身旁小倩的言语,主仆竟是当真姐妹相称的吗?宁采臣无暇细想,权当一时反胃,耳朵也听差一些消息。
小倩在身后轻拍的几下,着实管用。宁采臣顿时觉得没那么不适,弯腰想要当真呕吐出些什么,变作干呕几声,免去回头面对秽物的尴尬。
不知自己身体何时变得如此羸弱,食物明明可口,身体状态也挺正常,就算饱腹勉强多食一点点,难道肚皮竟连这点弹性都没有吗?不管如何,霜儿姐盛情款待的一餐,终以作为食客的宁采臣吃到吐,方罢休。
小倩扶着宁采臣颤颤悠悠离开斋堂的时候,霜儿姐还意犹未尽地问上一句“宁公子平素饮食有什么偏好,我下次一定尽量都准备你最喜欢的。”
宁采臣连忙摇头摆手,“霜儿姐的厨艺堪比名楼大厨,千般滋味,万般做法,小生谢过您带我尝遍天下至味的美意,只是这下吃坏肚子了,可得缓上些时日,您也得空休息休息,暂且不用在小生的吃食上花费过多精力。”
这头一餐享用美食就吃伤的宁采臣,哪里还敢轻易透漏自己饮食喜好,真若被热情的霜儿姐知晓去,回头变着法子全部做来自己喜欢的胃口,不吃是对不起烹饪者一番心意跟自己的胃,吃呢,这身子骨只怕也不好消受,如此,显然不说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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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公子先歇歇,不碍事,我还有拿手一招鲜,明儿就给您试一试,包您喜欢。”霜儿姐似乎已经进入作为一个烹饪者的沉迷状态,表面上在探查食客的喜恶,实则自己心中早已有一整套完整的食谱跟烹饪方案。
“烹小鲜”宁采臣脑子里浮现出这么几个字。
捂着肚子回到东厢,宁采臣坐定。不待说明,小倩便来来回回,忙不迭把东厢几扇窗户统统撑开,池风渐近,清新舒畅,宁采臣因为恶心而团聚在胸前的秽气得以缓缓排出,稍时,宁采臣总算恢复了平稳体征,只是肚子依旧胀着,沉沉如坠,不能多做挪移。
安置妥当宁采臣,小倩抱歉离去,离开时似欲言又止,不过终究说的一句是“宁公子若待会儿依旧觉得肚中肿胀,吃几颗外面池中的莲子,或可解腻。”说完,小倩并没有贴心到移步东厢窗外池边,随意拣选几个新鲜的莲蓬给宁采臣,因为天色已暗,那边霜儿姐反复呼唤,小倩便速速离开了。
别说一颗莲子,如果不是不得不呼吸,并且那吹进屋的池塘风,多多少少让宁采臣胸口的闷气有些缓和,彼时觉得自己撑到要爆炸的宁采臣,就连多呼吸一口,也觉得困重,再来一颗莲子,大概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小倩姑娘好意,宁采臣也只能心领了,毕竟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沉实得愈发厉害,一开始只是肚子胀,肚子没那么胀了,宁采臣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膨胀。
虽然莫名其妙撑到如食物中毒一般让自己感到不适,但依照自然规律,过些时候,总会消耗殆尽,夜幕已降,游子无须它去,只是尝遍人间百味,徒劳身重这般,究竟划算与否,宁采臣很想跟燕赤霞聊聊那个中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