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战
“我知道，我知道！”紧紧抓着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悔恨几乎把他给淹没。
第一次听到她这样毫不掩饰的表白，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假如一早知道自己会这么爱她，当初为什么不对她再好一点，然而他却自私的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终于哭出来，哭到浑身无力，他只是拉着她的手，却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连他的拥抱都排斥，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伤人，叶云天笑容苦涩，只能看着她哭得不能自抑，然后，心如刀割。
原本不想影响他的心情，可惜她还是失败了，或许，摊开了说也好，至少她不用再压抑自己。
沉默着为她擦去眼泪，他扶着她躺下，仍然拉着她的一只手。
慕凝抽噎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却听到他忽然开口。
“凝儿，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会这么爱你。假如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对你。”他的声音飘渺，似乎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的你纯真而怯懦，胆子极小，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慌不已，却有勇气和我在一起，尽管我给出的承诺虚无缥缈，我本以为，只要到时候接你入宫，总比待在慕府好，何况，你会为我孕育第一个孩子。你进宫以后，我却发现，你和我记忆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同样的外表，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以为，是我给你的伤害让你蜕变了，却不知该庆幸还是内疚，这样的你，牢牢的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原本只是想逗逗你，演戏给别人看，谁料却越陷越深。”
“我不后悔爱上你，我只后悔当初那么对你，我甚至不敢祈求你的原谅。”
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慕凝捂住嘴，努力压抑自己的哭声。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原谅他吧！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他伤害的是从前的慕凝，然而身体却依然抗拒着，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身体才是最诚实的。
“凝儿，我会给你时间，我们还有一辈子。”轻叹一声，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冰凉的手指，他似乎怎么都捂不热。
很快，江妍儿就被找到，慕凝甚至都没来得及与她见一面，江妍儿就被送回京城去了。
虽然遗憾，但是慕凝也知道，这样对她是最好的。
她来到云州已经十来天了，粮草和储备正在一天天减少，双方都等不起了。
虽然谁都没有先动的意思，但是，最后的决战已经不可避免，对大胤来说，若在在此战中一举歼灭联军，那这场叛乱等于就此平息，而对皇甫郁和桑多洛来说，攻打下云州只是第一步。
所有人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叶云天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但是他的面庞依然坚毅，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坚定，只会在看向她时才有一丝软弱。
每次看到他的目光，心里都会酸涩不已，然而除了尽量照顾他的起居，她别无他法。
想要抱住他，想要亲吻他经常蹙起的眉，身体却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心里的某个角落依然有一丝怨怼，让她无法伸出手。
就连慕青玮都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对劲，然而她什么也不能说，若让他知道了，事情就更加严重。
高高的城墙之上，叶云天看着对面驻扎的联军，目光暗沉，慕青玮低声说：“他们按捺不住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
“今晚，最迟明晚。”慕青玮忽然低笑一声，“而且，他们绝不会偷袭。”
叶云天也笑了：“是，因为他们有秘密武器。”
“的确有很大的杀伤力，但皇甫郁若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大胤屈服，未免太天真了，他待在我身边多年，大概也没想到有些事，就连我也不清楚。”
杀手锏这种东西，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才能发挥作用，那么就看看，谁的杀手锏更具杀伤力。
但是，他多么希望永远也不要用到这些东西，一旦用上了，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是输家。
慕凝是睡到半夜的时候被惊醒的。
耳边突然多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匆忙而整齐的脚步声，哨声，号子声，还有呼喊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帐篷外，火光冲天！
她腾的坐起身，身边的床铺早已空，不，叶云天压根就没有入睡。
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匆匆起身往外跑，还没走出帐篷，就被一个亲卫拦了下来。
“娘娘，陛下吩咐了，请娘娘务必待在帐篷里，哪里也不可以去！”
慕凝顿住脚步，远远的看到城墙之上都是模模糊糊的人影，很久才找到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联军连夜攻城。”亲卫没有多话，“娘娘请回去吧！陛下说，请娘娘务必安心，联军的攻城咱们早有准备，也早有预料，不会出事的。”
慕凝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看着城墙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惜一无所获。
转身走了回去，坐到床上，她抱紧自己，抑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仅仅是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就让她恐惧不已，想要堵住耳朵，又害怕自己会错过重要的事情。
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让她呼吸困难，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男人，现在都在外面的战场上，而且，争锋相对你死我活。
无法分辨现在是哪一方更占优势，至少，大胤这边的声音是高昂的兴奋的，有愤怒没有恐惧，这让她稍稍安心。
而城墙之上，叶云天正看着底下正在厮杀的双方大军，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苏将军率领的队伍有一股拼劲，尽管体力和耐力都不如联军，但是他们丝毫没有退缩，血浸染了铠甲，在火光下惊人的明亮。
和苏将军对战的是淬剑山庄的一个年轻男子，出手阴狠诡谲，无论苏将军如何挑衅大骂，他始终面无表情，只会沉默的出剑拼杀。
“苏将军坚持不了多久。”慕青玮沉声道，手持长矛，似乎随时准备下去接应。
“别急。”叶云天制止了他，忽然指着某个方向，“看。”
慕青玮仔细观察了一阵，忽然笑出声：“苏将军也有这么狡猾的时候！”
叶云天这才露出笑容：“看似无用的挑衅，其实已经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心里压力了，而且苏将军最大的特征就是体力好，对方若要和他拼耐力，怕还是欠了火候！”
“我们准备好的东西，要不要拿出来？”
“当然要拿出来！皇甫郁大概本来不准备现在用，我们就逼得他现在就把所有的杀手锏都用上！”
“臣这就去准备！”
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他自称为臣了，叶云天微微一笑，从容的看着下面厮杀的人群，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对准他的弓箭。
无论是桑多洛还是皇甫郁，都不曾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待在营中指挥，只有他是暴露的，自然成为对方的目标。
明知道他身边必有人护佑，然而看到这样的机会，联军怎么会放弃？
数支黑色的箭矢对准了他，叶云天身边的侍卫手握剑柄随时待命，很快，银芒破空而来，却被侍卫的剑挥于城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另一波箭雨迎面袭来，叶云天甚至闭上了眼睛，只有衣袂微动，没有一支箭可以近得了他的身。
耳边充斥着厮杀声怒吼声痛呼声，还有不知名的沙沙声，明亮的火光将城墙映照的亮如白昼，是谁在黑暗中潜伏，耐心的等待着猎物落网？
风声也逐渐清晰起来，南风呼号，吹的人皮肤生疼。
叶云天豁然睁开眼睛！
攻城的敌兵没有任何不妥，然而那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他猛然转身，不远处，慕青玮正好伸出一只手，屈起中指和无名指，表情肃穆。
叶云天也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和他同样的手势。
慕青玮颔首以对，骑马冲出城门，长剑一刺已将对方的几名副将斩于马下，苏将军一边奋力拼杀，一边大喊：“慕将军！”
“苏将军！后退！”慕青玮大声道。
尽管不明白原因，苏将军还是毫不犹豫的后退，将对手留给了慕青玮。
对方体力已经快要透支，身上满是血迹，看起来诡异而恐怖，慕青玮迅速出剑，直刺对方咽喉，对方身子后倾，避开了这一剑，然而慕青玮的剑快的惊人，还未等他松一口气，长剑已经深深的没入他的胸口！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渐渐湮出的血迹，眼前手持剑的男人仿佛是地狱中的修罗，眼中只有无边的冷酷。
他不敢置信的伸出手，却被男人斩于马下，漫天漫地的血迹模糊了他的眼睛，意识渐渐沉沦，记忆的最后，是一声巨响。
“轰”的一声！随着对方迎战的将领落马，联军的队伍忽然如潮水一般迅速后退，一队士兵手持各式各样的火箭火枪来到最前面，那声巨响正是一支火枪发出的。
果然来了！慕青玮看了眼被刚才那一枪轰炸的血肉模糊的一名士兵一眼，忽然快速后退，轰炸声不绝于耳，一声声惨叫在他耳边响起，大胤的士兵正在迅速的折损，每一发火药都能将两三个骑兵折于马下，叶云天忽然挥手，城墙之上迅速出现了一支同样手持火器的大胤士兵！
原本近身的拼杀变成了火力的对抗，轰炸声不绝于耳，大胤占据高度的优势，几乎百发百中！坚固的城墙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城外迎战的士兵虽然正在快速的减少，但他们依然咆哮着继续向前冲，尽管明知道这样是死路一条！城内的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对方的火器甚至连墙头都射不到！
无论对方的火力多么密集，慕青玮始终毫发无伤，火器固然威力无边，然而射程毕竟有限，何况要瞄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见对方的火药快要用尽，慕青玮唇角露出一丝冷笑，甚至挑衅一般的看着他们，他从容的策着马，眼看就要回到城中，他忽然发现，在那群拿着火器的士兵中间，更加可怖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火炮。
竟然是火炮。
慕青玮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那黑洞洞的炮口正对准着他，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城墙上的叶云天脸色大变，第一次失去了镇定！火炮，这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即使只有两只火炮，也迟早会将城墙轰塌！
慕青玮面沉如水，身形不动，其中一只火炮正对着他，炮口微微上调，这是火炮即将发射的迹象。
原本不怕死向前冲的大胤士兵也愣住了，再也迈不动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如怪兽一般，要将他们一个个吞噬。
没有时间犹豫了，叶云天忽然挥手，大喊一声：“后退！”
面对火炮，送死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兵力！城下的士兵听到命令，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迅速后退顺着云梯向上爬！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冲天巨响，对方的第一发火炮射来，整个世界仿佛都震了三震！最前面的数十名大胤士兵就这样成了炮灰，血肉模糊，可怖之极！
慕青玮自是灵活的避开了这一发，然而马儿还是受了惊，朝着天空嘶吼，他勉强安抚住马匹，一拉缰绳迅速向后撤去！
城墙上几十只云梯密密麻麻都是人，一到墙头就迅速被城墙上的人拉上来，趁着对方第二发炮弹准备的时间，上百名大胤士兵进了城中。
叶云天对刚刚上来的苏将军说：“撤！带着所有人往冀州撤！”
苏将军大惊：“陛下要弃城？”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第二发火炮已经射出，“轰”的一下，城墙上迅速落下一大批士兵，灰尘扑簌簌的掉落，苏将军面色发白，抱拳道：“老臣知道了！”
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坐等对方射穿城墙！
“等等，给朕留三千精兵，然而带着其他人迅速撤离！”
“陛下，万万不可！这里留给老臣……”
“快！你要忤逆朕的命令吗？”叶云天怒道。
苏将军悲愤抱拳：“臣遵旨！”
慕青玮避开第二发炮弹，已经十分狼狈了，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火炮的威力，看到缺了一角的城墙，他明白，城墙就快守不住了。
趁着对方将炮弹塞进炮膛的时间，他忽然俯身，策马向联军的方向狂奔而去，叶云天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脸色大变，狂喊：“慕青玮！你给朕回来！”
紧紧贴着马背，避开对方射出的火箭，四下都是烧焦的尸体残肢，慕青玮直奔那两只火炮而去！负责开炮的士兵加快了速度，因为害怕而显得手忙脚乱。
一支火枪射中了他，手臂忽然火辣辣的痛起来，慕青玮眉头轻皱，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
叶云天面沉如水，迅速拿过弓箭，银芒破空，对方一个手持火枪的士兵倒下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手持火箭火枪的士兵迅速减少，掣肘解除，慕青玮一下子轻松很多，知道叶云天在为自己争取机会，他忽然踏着马镫腾空而起，足尖点着马背，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
一只火炮已然抬头，他猛然挥剑，长剑贯入那人的胸口，慕青玮没有丝毫的耽搁，再次挥剑，向另一个负责开炮的人刺去！
仅仅弹指间，两只火炮前已经无人看守！对方的士兵惊恐的看着仿若从天而降的慕青玮，竟然没有人动作！
手臂上的伤比自己想象中厉害很多，左臂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他正欲挥剑刺进火炮的膛口，横斜里忽然出现了一把剑！
皇甫郁。
他依然戴着那只面具，和从前冥非的模样没有两样，慕青玮瞳孔一缩，立刻持剑迎上！
两人早年多次比试，从来都是不分上下，这次，却是生死对决！
自从皇甫郁出现，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反应过来，火炮前出现了新的开炮手，“轰”的一声巨响，城墙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凹口！
慕青玮为大军的撤退争取了时间，很快，大军已经整顿好，除了守城的几千名士兵，其他人都从容却迅速的开始撤退。叶云天看了眼身后黑压压的军队，再次将目光转向了胶着在一起的两人。
慕青玮手臂有伤，灵活性差了很多，皇甫郁出手狠辣，几个回合下来，慕青玮已然难以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