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关于自杀
乐玥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这是百里雪头一次对自己说出三年前他那一直逃避着的种种。
“于是我真的就出门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如果当时情势不对的话他们一定会让我回来。只是没有，他们一个劲儿的说让我快一点，乘着还没有闪电和雷声的时候碰一下避雷针，如果不碰的话就是胆小鬼，他们一直都在我耳边吵嚷，让我无从选择。”百里雪冲洗盘子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乐玥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他紧捏着盘边的手，就连他的眼神都暗淡了，等到再有动作的时候，他继续说：“于是我过去了，那个时候天空突然打了一道闪电，亮光亮到让人都睁不开眼睛，我还没有碰到避雷针，眼前的场景全都变了，只能感觉身体好像被人从四面八方撕裂一般的痛苦。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所有都不一样了，我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奇怪能力，可以跳的很高，可以在雨天招来闪电，即使在下大雨的晚上整个人抱着避雷针也毫发无损。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想和别人说，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没有事，反而多了些什么，只是没有人再相信我。”
这就是他这特殊的能力的来历吧，在被一道闪电劈下的情况下，关于落在他身上的雨，关于触碰到他的闪电，他都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甚至因为这些身体里的磁场和细胞发生变化，可以跳的常人到达不了的高度，也可以感觉到雨天什么时候到来，只是这些东西没有人相信，他不能分享，反而成了他的负担和祸害。
乐玥将洗好了的盘子用干毛巾擦干净，一直都低着头，她不敢看他现在的表情，她害怕自己看了之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同情会伤害到百里雪的自尊。
“就连他们都不相信，和我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那些人是第一批嘲笑我被闪电劈坏了脑子的人。”百里雪双手撑在了锅台边，背靠着锅台，侧过脸一直看向忙东忙西的乐玥，好像现在所说的那些都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的父母也不相信，所以是我让他们搬出去了。”百里雪看着那一直忙个不停的身影，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乐玥的手，乐玥的身子一怔。
乐玥放下了手中的盘子，直直的盯着拉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乐玥，你看着我。”百里雪将乐玥拉着面对着自己，她不是那种胆小害羞的女生，反而对一切不在乎的人或事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此时面对着百里雪竟然有些无错，她抬头看着百里雪的双眼，眼神中没有她以为的慌乱和复杂，反而清澈的很：“你告诉我，你不会像他们一样对我。”
乐玥深吸一口气，这样的百里雪让人无法拒绝，而她也不会拒绝：“我不会。”
“即使，我曾真的病过。”百里雪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话，他病过，但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在被大家都认为得了精神分裂的第二年，他一度的以为自己得了狂想症。
乐玥拉着百里雪的手稍微用了点儿劲，他这么说让她有些害怕，害怕他是不是真的因为今天的事情在精神方面打击不小。毕竟三年前亲身经历了那么痛苦的一段段时刻，难得三年后的他稍微好转，可却又一次被人强迫性的拉进了满是药水和怪笑声的精神病医院里，一定很难受。
“在三年前，我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命大没有受伤，所以和别人一样好好的活着，突然有一天脑子里闪过了一些下雨的景象，等到第二天，天空下起了大雨。而我脑子里所闪过的全部在眼前重现了，这些东西不止一次出现，让我害怕，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身体里所有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了解透彻，然后对一直爱着我的父母说，我可以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即使碰上了电也不会有事，他们起初以为我在开玩笑，之后决定带我到医院里看医生。”
“我父亲有一个姓古的朋友式心理医生，一直以来都是他治疗我，封锁所有有关于我生病的消息。直到那一天，我想要告诉他们我没有生病，没有精神分裂也没有撒谎，于是我放了一池子的水，将烤面包机放在一边，对父母打了电话之后躺在了水池里。听见了他们进门的声音我才抱住了插上电源的烤面包机一起埋在了水里，事实证明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面包机也好好的完全没有碰到水而漏电的现象。只是他们从那之后再也不准我一个人生活了，不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个人，他们说我再出出现幻觉了，他们认为我疯了，我父亲用麻绳捆着我再次去了古医生那里。”
乐玥听到这里，心里很不好受，被大家误会不信任的感觉很糟糕，更糟糕的是从此以后生活中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解自己，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太可怕了。她也经历过，那样一个人的世界走过来这么些年，曾今崩溃过半夜抱着被子蹲在角落里，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样的性格，那百里雪呢？那样痛苦的日子养成了他怎样的性格？
百里雪叹了口气：“我不死心的想要告诉他们我没事，于是拼命的装作自己有病，一步步的接受治疗，每天吞下药丸，故意装成病情好转，从古医生那里出来。只是我忘记了这个社会上是不会存在什么灵异事件的，因为我站在五楼楼顶朝下跳的事情吓坏了我母亲，也让我父亲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圈，从那之后就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病了？”
乐玥很想说，其实你没病，只是这个世界病了，我们的世界也是世界，只是大众不能了解的世界。
“我一度以为，我真的出现幻觉了，其实我是有病的，那些什么可以预测雨天，可以招来闪电的能力都是我的幻觉，是假象。只有少数的残存的时间我正常着，那些东西只是在我发病的时候不理智崩溃破碎的意识，我有精神分裂只是自己一直不承认而已，而我以为正常的我其实是不正常的。”百里雪的眼神中出现了少有的弥漫：“我一直以为自己好好的，其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病了，他们是对的，我才是错的，我一直都处在不能看破事实突破幻觉的时空中。”
“你没错，一直都没有……”乐玥伸出手抱住了百里雪的腰，这个举动不光吓到了百里雪，也吓到了她自己，她只是想要抱着他给他一点温暖，不然他再次崩溃。
百里雪愣在原地，眼神中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他拍了拍乐玥的肩膀：“我没事，只是想起了过往，那些都过去了，我也不会再和别人说我的事情，他们不会相信，我不会让他们再次觉得我疯了。”
“我相信你，百里雪，整个世界都不相信你的时候，乐玥还是相信着你。”她说，闭上眼睛，乐玥保证，她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离百里雪而去的想法，即使真的有身份的那一层隔阂也不会了。这个世界上对于百里雪来说能了解他的人只有她一个，这就已经足够了，她不再奢求什么，本来以自己的性格，能有一个人愿意和她一起分享自己的一切，而她站在他面前不会紧张的说话结巴，这多难的。
乐爸乐妈刚从楼上下来想要告诉百里雪上面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才一下来便看见了自家女儿抱着百里雪的腰的场景，相视一笑之后，乐爸咳嗽了一下。
乐玥和百里雪听见了声音立刻分开，百里雪转身立马把洗干净放好了的盘子重新放在水里再次清洗一遍，想要制造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假象。这一点被乐玥看在眼里，有些好笑，乐妈呵呵笑了起来，乐爸也只是摇摇头开口：“小百呀，楼上弄好了，你和小玥洗完碗早点上去休息吧。”
“哦。”百里雪应，收拾好碗筷之后，上楼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分别朝不同的方向，百里雪看着乐玥的脸，开口：“晚安。”
“晚安。”乐玥对他一笑，然后转身。
躺在被窝里的百里雪一直都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这个房间虽然一直都没有人住，但是却没有半点寒气，可见这个屋子的主人的温馨。叹了口气，今天一整天拉扯了好多以前都不想忆起的回忆，想要很快入睡是不可能的了，突然又想起乐玥说的，全世界都不再相信自己的时候，她乐玥还会相信自己。
这样的话打在他的心上太温暖了，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乐玥真好，而乐玥被他遇见了真好。不管三年前的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已经过去了，至少现在他愿意放下，不再提起。
百里雪闭上眼睛，喃喃：“一定要放下，不再提起。”
那是很久以前了，久到他已经不愿再想起时间，那个时候的他故作镇定，故意当成自己有病，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出来。家里的人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痛苦又有些防备，他用了三天的时间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好了，他没病，终于，他还是去学校上学了，在学校里的第二天，他爬上了教学楼的顶楼。
那个楼顶因为不太高，只有五层，风吹过来很凉爽，站在上面朝下看去可以看见所有人的神情，每个人的眼神都可以猜透。他就坐在天台的边上，等着下面的人聚集起来，说不害怕是假的，他很害怕，可以后能够摆脱精神分裂这种想法更加左右了他的行动。等着楼下的人越来越密集之后，他不动声色的站起来，站起来的同时看向楼下，脚下有些打滑，就连心跳也加速了，呼吸突然有些不顺畅，好像楼下所有人的表情和眼神都在变化。
“那不是百里雪吗？天哪，他赶来学校准备要干嘛？”
“他精神分裂呀！是不是又发病了？我们叫人过来把他拉下来吧！”
“你看你看！他是精神分裂的百里雪！他出现幻觉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是鸟，你看！他就在楼上！”
他才不是什么精神分裂，很快你们就知道了，他不是精神分裂，一直都是你们误会了他，你么以为他出现了幻觉。可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也曾迷惑曾经觉得自己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人格和灵魂已经完全偏离到了另一个无人能理解的世界，只是事实会告诉所有人是不是这样，如果他跳下去没事的话，他们就会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真的在被雷劈到了之后拥有奇怪的能力。
“百里！赶快下来！你在上面干什么？”
是叔叔！叔叔最疼他了，从小到大都喜欢带着他一起玩的，叔叔和他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可是为什么就连叔叔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不相信的讯息？他往后退了一步，脚踝开始有些发抖，耳边的风越来越大，呼呼地在他的耳膜里咆哮着，仿似遮住了所有人对他说话的声音，就只能听到一遍一遍的风声和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他粗着呼吸，看见了那两个人的到来，他的父母，一直对他引以为傲的父母来了，但是他们眼神中出现的都是担心，没有信任，只有恐惧。
“你们别怕，我很快就下去，我没事的！我不会有事，我说了，我不一样了，我可以跳很高很高的。”他朝着楼下喊着，越是这么喊着，楼下面的人就越多，而看好戏的眼神也就越多了。他可以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喘息着，看着五层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地面，又往前了一步。
“雪！不要！不要啊！不要跳，回来好不好？”母亲对着他大喊，他想要告诉母亲，其实不用担心的，他不会有事的，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百里！快下来！你出现幻觉了！是幻觉！快下来！赶快下来！”
叔叔！你别不相信他，你一直都是家里对他最好最亲的那一个，这个时候，应该也是最容易了解他的人呀。
“雪！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我……”
他看着倒在父亲怀里的母亲，心里一阵的疼，没关系，现在他就跳下去，现在他就想所有人证实他没有出现幻觉，他没有撒谎，他不是精神分裂！
“不要！”
他还是跳下去了，在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之下，耳边的风呼呼的刮，但是没有多长时间他就感觉不到了，因为那不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当他跳下去的时候双腿还没有挨到地上整个人因为剧烈发撞击而昏迷了过去。还是不行，他不知道是哪里错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医生说他断了肋骨和腿，不过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只要再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就可以出去。
从五楼跳下来还能生还，已经是个奇迹，更何况他的伤并不太严重。
他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是因为落地姿势不对？还是因为高度？
等他出院的时候，周围所有看着他的人的眼光都变了，他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圈，虽然在理发店里染了回来，可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母亲看见他便受不了打击似的一个劲儿的哭，被父亲抱在怀里无比脆弱，只要看见他非要哭昏过去才罢休。
每每走在路上，记者对他的追问，路人对他的指指点点，都是让他走进崩溃边缘的原因。
“那不就是上次电视上放的那个议员的儿子吗？半年前跳楼自杀的那个，走走走，精神分裂，咱们离远点，谁知到还有没有其他的病？”
他不是，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清楚的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要让所有人都站在他的角度想着他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愿意接受荒唐的灵异能力。而此时他也才明白过来，如今是不是精神分裂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将家庭弄成现在这个摸样的是他，让父亲一瞬间苍老的是他，让母亲生不如死的也是他，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存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