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已跑出宿舍楼，在经过小卖铺时，停下来朝里面看去。
不大的小卖铺，人很少。
看样子，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
一位大叔伸手，对着空气指了又指，就像结账时老板点东西算价钱一样，按着计算器，随口说了什么。
其他人脸色如常，安静的站在一边，就像是，在排队。
何已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猛地发现有人在叫自己。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女生，那人的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肩上：“你是？”
“你好！我啊，是小宝的干姐。”
“小宝？”何已大概有点印象，小宝似乎是班里某位同学的外号：“抱歉，我也不知道小宝在哪里。”
“啊？”女生疑惑的往身侧看了眼：“小宝，不是在这儿呢么？你俩不熟悉吗？”
何已浑身僵了下，说不出话。
消失了的人，出现在他人的视线。
女生还想说些什么，而何已却是无心再逗留，穿过无人的操场，来到保安室门前。
“师傅，拜托了，快看看监控！”他喘着粗气，感受到心跳的旋律。
“咋了？丢东西了？”
“不是，不是！人！人没了！”
“昂？”保安转头瞟了眼校园，靠近何已拍了拍他的后背：“赶紧回去吧，准备准备早自习。”
何已似乎明白了什么，异瞳像面镜子，映出保安队面孔：“你们，真的有看到，操场还有人吗？明明什么都……”
他呆了几秒后，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教学楼。
只剩下保安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现在的孩子，压力都大成这样了？”
迎面而来的风，仿佛都降了温度。
中途，铃声响起。
远处，隐隐有雷光闪过。
“老师！”来到班级门前，他想也不想的一脚将门踹开，见到捏着粉笔的老师还保持着在黑板上写字的动作：“你……”
“何已？”
“何已！你怎么回事？！上课迟到，还不喊报告影响课堂秩序！”
安静的教室，干净的桌面映入眼中，何已怔住，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在给谁上课？”
“我还能给谁上课！不给学生上课我还能给鬼上课吗？！你神神叨叨干什么呢？”老师有些生气：“你给我去后面，这节站着听课！下课后来办公室找我。”
然而何已几乎已经无视了他。
“学生消失了，你们都还看得见，只有高一……”
“你嘀咕什么呢？还不进来？”
“还能，看见？”
话音刚落，何已迈步走上讲台，在老师惊讶的眼神中，伸手扶了扶他的头，将他的眼睛对准了台下。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何已！！！”
“光映不到眼睛里。”
木偶的眼睛做的再假，也能反射出光。而老师的眼里，像蒙上了一层浓雾，光都无法穿透的雾。
“何已！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扰乱课堂，还冒犯老师，你想干嘛你！”
他抬手准备拉住何已，身前的少年却突然跑掉，头都不回。
“何已！回来！！”
冲出教学楼，有点点水滴落在身上。
目视着前方，暗暗思索。
宿舍、小卖铺、保安那里，以及教室。
都有问题。
那么，他们不久前去过的食堂呢？
透明的玻璃门，已经收拾完的桌面，关闭了的点餐窗口，还有，守在木门旁的人员。
“站住！手机不能带进去。”
“我来找我的同学。”
“不管你找谁，手机都不能带进去，这是规定。”
何已深吸了口气，将手机，连同那二十四元一起塞到他的手里，伸手推开了木门。
与此同时，门内的灯光亮起。
踏入不见尽头的长道，身后木门缓缓闭合。
冷意染上了全身，不知这里放了什么东西，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腥味儿。
“我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灯光很亮，但却因前方的未知而晓得诡异，路型也怪，感觉没走多久，便已经拐了好几个弯。
“似乎也没什么用昂。如果实话实说，肯定没人相信，如果特意隐瞒，等警察来了，万一也跟其他人一样看得见‘他们’，我就是报假警。”
又走了几步，何已停下来定在了原地。
“怎么腥味儿好像变重了？”
“鱼吗？”
他捏了捏鼻梁，抬脚继续往前。
眼前一片平静。
走过的地方，成了身后的风景。
两侧的墙壁，仿佛有隐隐的凸起，明亮的白色灯光下，漆黑的影子，在逐渐变淡……
何已看着紧闭的木门，同进来时的那扇门有些相似。
“到了？”
边框有点破旧，门板却如新一般。把手上沾染着暗红色的斑点，也许是不小心滴上的漆，又也许那斑斑点点的暗红，才是木门原本的色彩。
手掌握住门把手的一瞬间，长道里的温度好像又低了些。
木门绕着固定点转动，异瞳猛然睁大，时间，静止在这一刻的同时，也从这一刻，开始流动。
惨白的尸骨堆在各处，暗红的血液覆盖其上。
远处，一棵枯树立在那里，作为荒原上唯一的景物。乌鸦盘旋在上方，浓厚的腥味儿扑鼻而来。
你，见过黑红色的天空吗？
好像被颜料浸染的湖水，水面荡漾着波纹，却照不出倒影。
有一种杂乱的声音由远至近。
最后，仿佛有人在耳边轻语。
空气中的腥味儿渐渐消失，被一股香甜的气息取而代之。
视线变得模糊。
一切都如同虚幻……
……
天空发了怒。
一道道闪电滑过。
时间的长河流动，沉睡了白天，唤醒了黑夜。
豆大的急雨降下。
多余的声音被掩盖，急雨越发的烦躁，水流凝聚，它用它的方式，将黑夜打造成了专属于它的主场。
时针分针还在不曾停歇的走动。
仿佛倒计时的沙漏，朝着某个时间前往。
零点将至。
大风忽起。
临阳市一中的某间屋子里，寝管阿姨早已进入梦境。
无声似有声。
大自然都在陪同它一起体会倒数的乐趣。
一瞬间，万物皆有了生命。
一双灰色的断手，从阿姨的脸上移开。
午夜的校园里，数不清的断手从宿舍楼飞出，奔向食堂那扇看不出本色的木门。
长道的灯光忽明忽暗，从地面上鼓起一个个黑包，最终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站立的人影。
白骨上干涸的血迹，突然像吸走了水分，缓慢的流下，渗进荒原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