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绪生于大周三世公卿世家,先祖有随太祖皇帝开国之功,又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堪堪将陆家的尊荣延续到了如今。陆绪亦算聪颖,懂得不露锋芒,在一众权贵子弟中混得如鱼得水的同时,还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潇洒恣意,而唯一令他不满意的是他自小定下亲的那位姑娘,尚书府的嫡长女,谢宁玉。
谢宁玉其人自幼丧母,又不得父亲关注,在继母的手下偷偷长大,胆小怯懦。陆绪怎么看都觉得她不该是与自己携手一生的妻子,甚至觉得谢宁玉刁蛮任性的二妹谢宁婉都要比她好上许多。
孩童时期应是最残忍而不自知的时期,陆绪亦不会懂得,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他那般疼爱他的父母,因着谢宁玉占着他未婚妻的位置,他看向她时,眉目间便是七分冷漠,三分厌恶,每次看的谢宁玉一颤,远远躲开。
如此,陆绪便更讨厌她了。
同陆绪一辈的高门子弟都同他一般在文序书院读书,如谢宁玉那般自是不会讨喜。
某日,陆绪如往常一般踩着点来到书院,远远地便看到书院门口扔了许多书,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他没在意,绕过了那些书,跨进书院,在自己矮桌前跪坐下来。
可不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他的那个柔弱的小未婚妻一边抱着那些书一边抹着眼泪走了进来。
陆绪瞟了她一眼,深深皱起了眉,心里有些窝火,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如何而来,只是觉得气愤,大概还混了些怒其不争的情绪,这种情绪终于在谢宁玉抹着眼泪没看清路,撞到他时终于爆发。
谢宁玉的书又散了一地,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性生生地望他,声音小的堪比耳语高一点儿而已:“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绪并没有看她,只是站了起来,问:“她的书谁扔出去的?”声音很慢,没有起伏。
陆绪脾气素来不错,是能和任何人打成一片的那种,这么一句冷冷淡淡的话不期然令整个学堂安静下来,谢宁玉亦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他。
而陆绪见没人回答,又问了一句:“最后一遍,谁干的?”
大概是被陆绪的气势征住,良久,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儿心虚道:“是我,陆绪,你发什么疯呢?”
陆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走到那个男孩前面,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抬腿猛然横扫了过去,将他踹翻在地上。
课堂突然异常安静,甚至能听见窗外的风轻轻的吹进来掀起书角的声音,胖胖的小男孩甚至都忘记了站起来。只有谢宁玉的眼睛在那时亮晶晶地闪了一下。
陆绪大概忘了,自己是踩着点来的书院,书院的先生是前朝大儒,知天命之年的老先生,当今天子尚要敬上三分,因此无论走到哪都是人人恭恭敬敬,礼仪气度不敢坏一丝一毫,而如今站在门口看到屋内这番情景,当即气得吹胡子睡眼,指着陆绪手指都在颤:“出去。”
陆绪无所谓地走出去,只是在走出前不经间瞥到了谢宁玉的眼睛,望着他灼灼生华,他一怔,突然觉得这姑娘好像没有那么讨厌。
“明日之前,礼则篇誊写十遍。”先生对陆绪补充道。
直到陆绪的身影消失,谢宁玉才回过神来,不敢再看先生的脸色,只慌慌张张地从地上捡了两本书,快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下堂时,先生刚踏出学堂的门,与陆绪交好的九皇子姜翊便紧跟着跑出门,将靠着墙站的陆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又对着他挤眉弄眼。
陆绪看了姜翊一眼,嫌弃地撇了撇唇角。
等姜翊看到先生走远,确定不会听到他们说话后,他便一拳砸在陆绪胸口:“啧啧,你小子,现在居然学会护着媳妇儿了,老父亲我很欣慰。”
陆绪心道:滚。毕竟还有事求着姜翊,倒也没有骂出口。
此时谢宁玉也从课堂中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似乎在纠结应该对陆绪说些什么,微低着头,憋的脸通红,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陆绪道:“别废话,快走。”
姜翊奇:“去哪?”
“你不是说要带我一同去看看你小皇叔从江南唐家带来的用作军用的机关吗,顺便再试两把。”
“还去?”姜翊又惊奇又好笑:“你那十遍礼则篇不抄了?”
“不抄了。”陆绪认认真真道。
陆绪此人是无愧出生于将门。痴迷于兵道,想来夫子那点怒气是远远比不上陆绪对机关的兴趣。
姜翊亦算了解他,便不再劝,甚至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他甚是期待明天陆绪被夫子手板打烂手的场景。而且他还可以高高兴兴地跑去告诉他的母妃:看,你心中绝顶乖巧的孩子不也是被夫子打烂手了嘛。
姜毅想着想着笑出了声,陆绪奇怪:“笑什么?”
“啊……我……”姜翊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想起了小皇叔跟我说的一个顶有趣的机关。”
陆绪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急问:“什么机关?”
姜翊笑呵呵的敷衍:“到了就知道了。”
只是陆绪被夫子用手板把手打烂这件事,姜翊到底事与愿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