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有某种被窥探的强烈感觉,但奇怪的是,马明应用逻辑共振能力,反复进行全局搜索侦察,却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每个人,每件事,一切都好像很正常。
整个天龙寺的氛围是神圣庄严肃穆的。
由于香火旺盛的天龙寺不乏诵经超度祈福的人们,神圣庄严肃穆中,既夹杂着一些热闹,也渗透着许多苍凉。
马明的四台D卫士分化成无数卫星组合变形机器小蜜蜂,处于三级警备状态,远远近近监视侦察着一切动静,保护着马明的安全不受侵犯,但它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由于马明选择的是七天静修豪华套餐,一周时间内不需要用车,包车司机征得彭晓强和马明同意之后,自己开着民用版星际特野跑到几十公里外的景区度假。
马明随身携带的那两套碳纤维合金机甲,则装进两个铝合金箱子里,搬到马明和彭晓强的宿舍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彭晓强时刻在马明身边,以彭晓强的身手,和马明现在的能力,不需要D卫士和机甲,对付一小队雇佣特种兵,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
假设有小型导弹来袭时,如果马明的手机和D卫士能及时收到信息的话,那两套机甲虽然关机,也是可以按马明的紧急命令,在五秒钟之内破箱而出,飞上天空挡导弹的,但这有点太扯了。
既然人身安全也许可能大概没问题,被窥探的感觉虽然古怪,但似乎并没有危险的意味,马明反复搜寻无果,只得罢休。
马明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平时烧香拜佛得少,不够虔诚,自惭形秽,从而造成的心理上的负罪感触动。
这个理由说得通。
对那未来得及见面的孩子,马明有负罪感。
梵乐环绕,佛香萦绕,马明愈加觉得,是他或她,在审视自己、窥探自己、逼问自己。
马明又捐了一笔款,要求庙祝加料,扩充法场,深深忏悔。
马明的精神全情投入到了无尽的悲凉中。
从第四天起,马明除了吃喝拉撒,整天整夜跪坐在定制包厢的佛堂里的蒲团上。
仿佛听着梵乐、闻着佛香,整天整夜跪着,就能减少自己的负罪感似的。
但求心安而已。
“你跪在这里有什么用,何不去找谢丽?”
谁?
谁说的?
马明不确定,是自己在嘲笑自己,还是观尘在说这话。
但马明恼羞成怒的火气,还是发泄向了观尘。
马明的意识在脑海中朝观尘怒道:“你呢?你还不是一样回不到过去,找不回你的星恋?”
也许这个话题是不能触碰的话题。
马明突然感到脑筋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就像有无数小人挖开头盖骨进去到处拼命敲打一样。
不知道是观尘情绪澎湃的自然造成,还是观尘作出惩罚的有意为之。
马明的脑筋这一抽痛,就抽痛了一天一夜。
如果不是天龙寺豪华套餐太贵,马明立刻就想去医院做全身麻醉,让意识昏迷,以麻痹麻木痛楚。
既然选择了深深忏悔,就算是跪着也要忏悔完。
彭晓强见马明脑门的豆大汗珠已经滴了不是一时半会儿,劝马明回宿舍休息。
马明不。
马明咬牙切齿坚持。
马明产生了幻觉。
仿佛看见了那哭泣的孩子的脸,布满了整个星空。
好像宇宙中的上千亿个星系,都是他或她的背影。
他或她的脸和眼越来越近,就像是凑在了马明的眼前,贴着马明的脸。
马明想跟他或她亲一亲。
亲亲的我的宝贝!
我要越过高山,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亲亲的我的宝贝!
我要越过海洋,寻找那已失踪的彩虹,抓住瞬间失踪的流星。
我要飞到无尽的夜空,摘颗星星做你的玩具。
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
最后还要平安回来回来告诉你那一切亲亲我的宝贝。
我要走到世界的尽头,寻找传说已久的雪人。
还要用尽我一切办法,让他学会念你的名字!
然而,那孩子的脸竟然触不可及。
他或她的脸,竟然穿过了马明的脸,疾速向马明的脑海深处继续前行。
仿佛马明的脑海是另一个宇宙。
那孩子,继续往脑海宇宙的深邃处飞去。
直到脑海宇宙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遥远小星星,变成了近在眼前的硕大星球,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地。
那孩子,继续飞往一望无际的大地中的一粒尘埃。
仿佛那粒尘埃,又是一个宇宙,又是由无数星云星团组成的宇宙。
那孩子,继续往着星云星团飞去。
从大千世界,到无穷小宇宙。
一遍又一遍。
一层又一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花一世界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又一叶一菩提?
难道,这孩子,他或她的灵魂,就这样从这个大千世界飘逝,投入到无穷小宇宙,凝聚成新的能量,获得新生?
难道,我们所在的这个大千世界,也只不过是上一个层级的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或一只细胞?
马明忽然觉得头不疼了。
好像随着思维意识视野的显微放大,脑神经、脑皮层、脑细胞上的那些痛楚,会被稀释掉了似的。
“哞哞哞哞哞……”
在这幽静的山谷中,在这幽静的夜里,天龙寺内另一个佛堂里,为另一个客户提供超度诵经服务的团队,传来了庄严肃穆神圣的超重低音,把马明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一阵风从佛堂穿过,马明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马明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处境。
当时村里的一个老人去世,远处祠堂里的唢呐声在晚上听起来是那样悲凉。
多年前的唢呐,与现在的念诵,好像交织成一片交神奇的响乐,好像速度上突破了音障,好像频率上超越了声波,时而变成超声波,时而变成次声波。
似乎听得见,似乎听不见。
但无论是否听得见,波的能量始终在颤动。
抬进祠堂里的逝者,也能被颤动吗?
躺在天龙寺的逝者,也能被颤动吗?
他们曾经活跃在这世上。
然而,人固有一死,不是吗?
曾经活跃在地球上的一千多亿人,都已经逝去,不是吗?
他们到何处去?
是永远不复存在?
还是如寺里人说的念的诵的转世再世?
还是如同那孩子往生到无穷小宇宙去凝聚新的能量?
除了逝去的一千多亿人,牛马呢,蝼蚁呢,蜉蝣呢?
如果说意识也是一种物质,意识也是一种能量,那么,守恒的能量,飘向了何方呢?
那成千上万亿、千百万亿、亿万万亿的游魂,又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