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随着三声掌声，餐厅屏风后面的里边隔间，缓缓走出一辆轮椅。
这辆轮椅虽然极具科幻色彩，却还是容易让人联想到诸葛亮的座驾，只差羽扇纶巾。
座上那人，跟《功夫》里的火云邪神，倒有九分相似。那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眼神，和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笑容，充满沧桑，却又莫名喜感。
谢丽爱丽丝回过头来，发现原来是HY6213项目的大组长，王法强。
“王老好。”三人说。
王法强是大唐科学院六十年元老，高能物理研究所永久荣誉所长，小学文化，没有正式发表过任何论文，但同龄同时代的科学院院士和研究所同事都叫他师父——不是师傅的傅，是师父的父。
他从十几岁时开始担任金学淼的专职司机，一直到为金老扶灵柩，自称金老书童。前些年他偶尔应邀给大学讲课，据说有一次讲课有一名学生称他为“唐国爱因斯坦”，他当堂把常年戴着的假发摘了，从此就再也没戴过。
他是在会议开到第九天时才过来的。
这十来天，在地下城，此公啥事没干，成天开着轮椅东逛逛西逛逛，但是没有人觉得他倚老卖老，也没有人觉得他无所事事。
偶尔他看见什么问题，会抽出伸缩棒敲几下，或者哼唧两句，往往就点出问题所在，让人豁然开朗。
带队的人如果很悠闲，永远不要小看这种人。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优秀的管理者在于无形掌控有势，在于疏而不漏的合理分工，在于改变有人无事做有事无人做的局面。
盛世不用重典，管理者忙得鸡飞狗跳，要么是作秀，要么已经乱了套。
“说的不错啊小马。”王法强从轮椅上的托板放着的餐盘里，拿了一只橘子，抛过去赏给马明。
马明剥开橘子吃了，心想，没有此公的帮助，只怕自己的宏大梦想，没那么容易实现，哈哈。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王法强的脚轻点平衡板，轮椅嗖的绕过餐桌，到了马明侧边。
“嗯？”
“小谭跟我说你很不错，我还不太相信。这几天我回看了你的全部答辩，果然有些新鲜。这些天你也没少忙啊，适当放松一下。走了。”王法强边说边转身离去，到了拐角处，丢下一句，“要去就去火星。”
马明一边吃饭，一边回味着王法强丢下的那句话。
这证明他听见了我刚才的话？这也证明有希望了？下一步该怎么跟他谈谈？他这句话有其他含义吗？……
“在想什么？”谢丽爱丽丝双手托着下巴，望着他说。
马明环视四周，又看了看墙壁显示屏上的时间，自己竟然沉思了半个小时。
“我在想，我想成立自己的实验室，想争取他们的支持。”马明说，“你的意见如何？”
“我的意见？”谢丽爱丽丝说，“嗯，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是需要我一起写方案吗？我们抽时间讨论，你告诉我主题，目标，计划纲要。”
“慢慢再聊，不着急。”马明说，“等这里的事情出了成果再说也不迟。你先去休息会儿吧。”
“好的。真的要放松一下，你这段时间太累了。”谢丽爱丽丝伸手摸了摸马明的头，笑道，“这个王法强真有意思，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健硕得很，我刚刚还看见他在跟机器人打网球，却偏偏要坐轮椅，模仿霍金，呵呵。”
“他一直这样，不是模仿霍金，我了解他。他身体很好，除了健身之外，就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这样很好。”马明扒着饭说，“第一辆火车出现的时候，满清遗民都以为是怪物，但现在唐国的轨道是全世界最长的。轮椅这个词给人的印象是腿脚不便的人坐的，但是总有一天，智能自动化办公休闲代步座椅，也会大行其道。”
吃完饭，两人并肩离开餐厅。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天，时间来到了2020年2月8日。
两艘舱体已经完成，第三四艘舱体也开始紧锣密鼓地打造。第一二号发动机、推进器也已经搬过去，正在合成装备中。得益于雄厚国力强大后盾，宏伟项目的进度计划顺利进行。
马明忙里忙外抓紧忙完手头的事，按王法强的临时通知，回到指挥部会议室。
组长王法强、副组长谭波、黄真、刘杰、胡志强，还有第7小组长邵立信、第11小组长谢丽爱丽丝，坐在里面。
“嗯？……”看着他们的表情，马明坐下，心想，出了什么事吗？
沉默了一阵，王法强看了看邵立信。
邵立信沉重地说：“首先说明，这是一个坏消息。”
看见大家都望着自己，马明疑惑地问道：“怎么啦，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是项目上的事。”邵立信说。
“发生战争了？”马明惊愕道。
“也不是。”
“那就没关系了。”马明说，“你说吧。”
看马明有了缓冲，邵立信说：“你要有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看到大家一直望着自己，马明说，“怎么回事？你说啊。”
“关于你家里的事。”邵立信说，“不是你父母。”
“什么事？”马明冷静下来问道，但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
“那我说了？”邵立信问王法强。
王法强点点头。
“按规定，在保密工作期间，此事可以不用跟你说的。但王老决定还是现在跟你说……”
“你直说吧！”马明心里忽然非常焦躁。
“日月市人民医院院长，英雄的马晨同志，在抗疫救援工作中不幸感染了病毒，今天凌晨因公殉职，英勇牺牲。”邵立信望向别处，念道。
“什么？！”马明霍然站起，完全不能接受，“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
“节哀。”大家纷纷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安慰道。
彷徨站了好一阵，马明被扶到沙发上坐下，他双手抓着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谢丽爱丽丝抚摸着他的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遗体在哪里？”他抬头问道。只有先把哥哥马晨的机体冻结起来，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由于病毒的关系，遗体已经及时火化。”
“什么？！！”马明霍然站起，感到天旋地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