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涵否认他对马明说过什么“五种致命病毒”。
这让马明觉得，自己的处境因此变得微妙。
红委会个别调查人员认为，马明急于销毁证据，编造疯人疯语，动机不简单，应当观察严查。
这就不是简单一句话问题了，上升到了诚信、征信甚至政治问题。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马明感觉得到。
有些调查人员对马明说，你是不是记错了。
马明自己也对他们承认，可能是记错了。
马明试图说服自己，方涵并没有说过，只是自己心里萦绕着许多事、身体状况也确实不甚良好，反映到梦中，产生错觉或幻觉，都是有可能的。
就像梦中的那个模糊的“人”的清晰的话“精神可越，肉身难渡”。
这无疑是梦。
但这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梦。
“精神可越，肉身难渡”，是自己潜意识里留存多年的问题，是自己长期思考有关问题，在潜意识和梦中的反映。
梦中那模糊的“人”，应该就是内心深处另一个“我”，是多年来藏在心底的一些问题，堆积成“山”、堆积成“精”、堆积成“人”，每当在梦涌之际、在心泛之际，就站出来跟“我”对质。
马明试图说服自己，但结果是，始终没有说服自己。
方涵站在天眼基地职工楼一楼他家门口，是说过那些古怪话的。
不可能记错。
但是原来的手机和D卫士、小M都已经销毁，没有证据。
马明叫总组办安全组长彭晓强等人，想办法去搜集天眼基地职工楼一楼的监控记录，找到了在方涵家门口的监控录像。
但是监控录像只能看到马明和方涵友好道别的景象，没有声音。
马明看着监控录像，试图对着口型复盘对话，结果是，口型，是对得上的。
看到口型对得上，马明当即拔掉了输液的针，穿着病号服，就去找方涵。
方涵在玉龙山的疗养院里的独门独院房子里住着，很多人去探访他，其中一些人甚至邀请他加入相关科研机构。
所幸，陈家勇先到一步。
方涵刚到玉龙山不久，陈家勇就跟他签了协议，成功邀请他到了星1的“逻辑院”工作。
不用到星1的基地去“上班”，他住在天眼基地职工楼也行，住在玉龙山疗养院也行，住在任何地方都行，总之就是确定在协议里，为“逻辑院”工作。
方涵签订工作协议，并非因为陈家勇哄骗，而是完全自愿的。
刚刚草创的星1第四事业群组当中的“逻辑思维研究院”，其刚刚拟定的研究大纲，非常符合方涵的逻辑、思维、构想和兴趣。
方涵满口答应陈家勇，以后就全身心帮助陈家勇开展“逻辑院”的有关研究工作。
方涵签订的工作协议，其实约束不了方涵，但是陈家勇可以用来“排他”。
其他研究机构想要邀请方涵参加研究工作，在法理逻辑上，就绕不开这份工作协议，必须先找陈家勇。
方涵本人也表示，你们想邀请我，可以去找我的经纪人，陈家勇。
方涵之所以如此信任陈家勇，是有原因的。
所有其他人，无论表面多么尊重、多么客气，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方涵的。
只有陈家勇，是真心诚心虚心请教方涵的。
十几年前，网络部队基层教官陈家勇，在计算机与网络研究问题上，走到了瓶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碍，他搜集一切文献，查找一切资料，几乎都没有找到有用的参考，百思不得其解，苦思没有出路。
最后，还是在内部秘密档案中，无意间，看到了方涵的一些言论，感觉与自己的想法很契合。
当时，陈家勇跟网络部队上级提出申请，想要寻找方涵，想要采访方涵。
后来，陈家勇在特殊特级疗养院见到了方涵。
简而言之，在那个疯人院，见到了方涵。
当时方涵追着所有人，逼着所有人，听他的胡说八道。
不但疯人院的医生护士躲着他走，就连别的疯子都怕他，不怕他打，不怕他骂，就怕他说话。
嗡嗡嗡嗡嗡，喋喋不休。
他打不过任何人，但是任何人都骂不过他，说不过他。
你不能用胶布把一个有特殊贡献的人的嘴巴封住。
只能敬而远之。
那几年，就连原来对-方涵-有兴趣的研究机构，都退避三舍，不敢再来，怕缠上了摆不掉，惹不起躲得起。
陈家勇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找到方涵、见到方涵的。
看到主动送上门来的陈家勇，方涵两眼发光，就像三月不知肉味的少年闻到了奇香无比的酱烤乳猪，就像千年狐妖看见了清脆无比的白面书生，一把抓住了陈家勇，丢进了自己的房间，共处一室半年多。
陈家勇为方涵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洗脚按摩。
并不是因为已经得到了什么。
甚至不是因为为了得到什么。
陈家勇只是觉得，为一个老人做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方涵享受着陈家勇的贴身服务，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你情我愿之下，其乐融融。
不知情的人看到了，甚至以为陈家勇是方涵的儿子。
许多人的儿子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陈家勇原计划是采访一个星期。
在一个星期内，陈家勇已经满意地得到了方涵对有关问题的答复。
一个星期后，陈家勇便返回了网络部队。
但方涵竟然非常舍不得陈家勇。
离开疯人院的陈家勇，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又回到了疯人院，继续跟方涵住在一起，这一住就是半年多。
陈家勇的网络部队同事们，都觉得陈家勇好像是在荒废时日，经常喊他快点回去。
假如你与某个老师情同父子，这个老师说的话，对你的做人做事，又是有营养有价值有帮助的，你会希望，多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再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工作算得了什么，迟点做也一样，但跟老人相处不能等。
所以，尽管陈家勇隔三岔五要回部队处理必要事务，也要回自己家探亲探望父母家人，但那半年多，还是一有时间就返回疯人院，去陪伴这个孤苦伶仃的、每天都打电话寻找陈家勇的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