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拔掉了输液的针，穿着病号服，就去找方涵。
“你对我说过那些话，你为什么否认？”
这让人们以为，马明是编造的。
马明为什么要编造？
这让马明的处境很微妙。
监控录像没有声音，但是口型对得上。
马明拿着手机，打开监控视频，怒不可抑地跟方涵对质。
“我是说过。”
方涵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么直接承认了，还是让马明很意外。
你跟我承认你说过有什么用，当众你为什么却否认？
马明打开手机录音，说：“麻烦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过。”
“我谢谢你！”马明扬了扬手机，一字一顿说。
“你录不了音的。”方涵说。
“什么？”
马明播放音频，除了空气流动及电流的杂音，没有任何声音。
马明狠狠地敲了敲手机，仍然无济于事。
“因为我跟你说的话，直接作用于你脑子，不用通过空气震荡传播。”
方涵耸耸肩，摊摊手。
马明傻了。
站了半晌，马明才缓过来，挪到沙发前坐下，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但下一刻，他就完全明白了。
方涵把一大堆信息灌输到了他的脑子里。
不用通过空气共振的传播。
也许是通过逻辑共振的传播。
也许是通过数字共振的传播。
也许是叫数理逻辑的量子共振传播。
不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传播。
而是海量数据的瞬间传播。
灌输到了马明的脑子里。
让他瞬间完全明白。
但是，马明难以接受。
他缓缓站起来，朝外走去。
他穿过漫长的道路，悠悠走回自己的房子，背靠着床沿，坐在紧闭窗帘的房间地板上，从昏暗到黑暗。
原来，马明梦中那个看不见身影的“人”，是寄居在马明体内的另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马明以为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代表自己的“人”，也不是内心深处潜意识中的另一个“我”。
那个梦，也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梦”。
这个“人”，是外星来客，是来自遥远外星的人残留的信息数据，在那个星球被彻底毁灭之前，以逻辑共振的方式，跃迁到地球的“零度五维能量生命体”。
那个星球，有着高度发达的高阶文明，但那个星球的“人”们，也还不是“神”，也改变不了面对彻底毁灭的危机。
“不！不！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这是方涵强加给我的幻觉！”马明内心吼道，“方涵有问题！方涵本来就是个疯子，这个疯子要搅乱这个本来正常的世界！”
“不是幻觉，这是事实。”
梦中那个看不到身影的“人”，终于又说话了，声音是那样清晰，就像是在脑子正中央发出，又像是紧贴在双耳边的立体声。
马明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但“声音”，或者说“数据”，却依然那样清晰，流淌到脑子的最核心。
“别折磨自己了，你慢慢扫描——慢慢读取、慢慢吃透、慢慢接受数据吧。”
马明躺在地上，良久，思索问道：“精神可越，肉身难渡？你真的是被毁灭了的星球上的人？你的肉身躲不开灾难，你的灵魂，你的数据，以逻辑共振的方式，跃迁到了这里？”
“肉身难渡，不是不能渡。要以逻辑共振的方式跃迁到这里，也需要能量的支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把精神发出来，这也是肉身的渡，对精神的渡。”清晰的声音回答说。
马明安静下来，躺在床上，拉过被子，静静地思考。
这么说，我们人类……
哪里还有什么人类？
这么说，我，真的就像那个著名的哲学命题所说，只不过是生存在缸体里泡着营养液的脑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作用于缸体里脑细胞的信息，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觉，都是虚幻，都是梦幻泡影！
“宇宙存在着，世界存在着，地球存在着，你也存在着，如你所见。”
“滚开，不要打扰我！”马明拼命甩手道，“等等，你是谁，叫什么？”
“我个人的名字，用地球语言难于表达。你们当中，最先给我个人起名字的是方涵，他为我个人取名为‘观尘’。”
“如果你问的是我们的整体是谁，叫什么，那么，你已经知道了，我们自称‘神仆’，神的仆人。”
观尘平静地说，“因为，我们曾经自以为是地觉得，我们的文明，已经接近于神，接近于宇宙之神……”
“好了，让我想想吧。”马明意念说。
观尘于是打住了话语。
“神仆”，“神的仆人”？
很有意思的名字。
也许，“神的仆人”，早已占领了地球，早已占领了人类的身体，甚至早已占领了计算机计算机和网络，占有了地球上万事万物的所有宿主，成为无所不在的领主。
它们是数字化生命，它们可以用数字化的方式，跳跃在一切载体之上，在计算机病毒与生物病毒之间转换，无所不在，永恒不灭。
那么，好消息是，永生，是可以实现的？
暂且不想永生的事情吧。
不想清楚目前问题，没有思考永生的权利。
“神的仆人”，之所以不毁灭了人类，难道是因为，人类不是它们的敌人，也不是它们的食物，只是它们的载体、宿主？
——也许，人类扮演的是它们的牛马奴仆角色，而非鸡鸭食物角色，牛马是用来奴役的而不是宰杀的，鸡鸭是用来宰吃的而不是干活的。
——也许，“同类必相争，异类看食谱”，人类不是处于它们的食物链直接下端，不是它们的食物，才得以像它们眼里的牛马或蝼蚁一样生存。
——也许，它们要依靠和利用人类，来制造它们所需要的生存环境、进击武器。也许这个意义上的共生关系，是它们暂时没有消灭人类的原因。
它们自称“神的仆人”？
那么，它们的同类敌人，或威胁到它们的东西，是什么？
神类？
魔类？
神？魔？
“你比方涵当初的状态好多了，毕竟是从学生物学开始起步的人，分析得八九不离十。你们是低等生物没错，但高等生物如果对低等生物赶尽杀绝，那么生态环境也就失衡了。”
观尘插嘴说，“我不愿也不会杀死你的个人主观自我意识，借宿你们的身体，应该说声抱歉加谢谢，希望我们的关系永远是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希望以后能得到你们的谅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