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飞儿将人头取下,走到河边清洗了起来,不久之后便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且非常苍白的面孔。
魏飞儿将头颅提到眼前打量,就见五官端正,面容稚嫩,是一个属于少年人的清秀面庞,看来最多十五岁。
啧啧,这么小就因为战争送了命……
魏飞儿起身,提着人头向河岸上的树荫走了去,坐下后,开始在内兜里翻找了起来。
刚才翻火折子的时候从内兜里还翻出了针线包,这头颅她总是提在手里,也太诡异了点,要是路上碰到了活人,那人还不以为她是个占山为王,杀人夺财的山大王?倒不如缝上省事。
魏飞儿心下感叹古代的女子太贤惠,就算是行兵打杖,还带着针线包在身上。反过来想想也明白,行兵打仗又不是居家过日子,衣服破了还有老婆给补,不随身带着针线,难道随身带着老婆吗?
尸体学着魏飞儿坐下,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模仿魏飞儿的动作,而是双臂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坐着。
魏飞儿舞刀弄枪的手,何曾玩弄过针线,光穿针引线这个流程,就将她逼入了暴走的边缘,幸好方方决定洗心革面的热头劲儿还没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自我安慰,总算是把线穿到了针孔里。
魏飞儿瞟了一眼尸体,见他只是抱着膝盖坐着,破天荒的没有模仿,想是圣母人设真有毒,她才开始人设多大会儿,就在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上看到了“低落”二字。
“嘿,尸祖宗,您可算是玩够了啊?”
魏飞儿自然不指望尸体回答她,却不想尸体转身面向了她,指了指空荡荡的颈部。
奇了!尸体居然听懂她的话了?莫不是恢复了?
想到昨晚发疯扑人的尸体,魏飞儿立生忌惮,见手中的头颅尚未有异样,咽了口吐沫对尸体说道:“我砍你脑袋,你咬我一块肉。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所以咱俩算是扯平了!”
魏飞儿说完本来紧闭双目的头颅突然张开了眼睛,那双目白如墙灰,本是黑色的瞳仁也呈现出浅灰的颜色,形状如针,比正常人的瞳仁小上太多。
“我去!”
魏飞儿一声大骂,想也没想地扬手就将头颅死命的甩了出去。
原本一动不动的尸体竟是站了起来,就见他径直地跑向了头颅,而后伸手将头颅捧在了双手中。这画面可把魏飞儿看傻了。
尸体转身面向了魏飞儿,指了指魏飞儿手里的针线,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魏飞儿虽明白了尸体的意思,可是眼前的画面,一时间,恕她难以消化……
鬼才理他!此时不跑,就是憨憨!
魏飞儿转身拔腿就跑,尸体抱着头颅,迈开了步子就追。
骄阳艳艳的河滩上,一个大活人前面夺命地跑,一个抱着头颅的尸首锲而不舍地穷追。
魏飞儿见甩不掉,哭唧唧地回头:“尸体大哥,您就放过我吧……”
尸体双手捧着脑袋,依然紧追不舍……
帮他?可是他脑袋长在一起后再咬自己怎么办?
不帮?
不帮……
不帮……
不帮人设怎么办!
这四下也无人,除了她知,天知地知,还有谁知?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偶尔对自己疏忽管教,也不为过……
可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人生路还很长,难不成第一天就毁人设?若是上来就想着投机耍滑,心里的远大理想还如何实现?
魏飞儿一番脑内精分,终苦着一张脸,非常不情愿地停下了步子,心里跟着一阵骂娘:“还嫌弃!鬼圣母人人设演起来还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圣母果然非一般女子!”
“先说好,我帮你把头缝上,你胆敢再咬我,我也不是吃素的!”
魏飞儿说最硬的话,做最怂的事。就见她小心地挪着步子,尸体靠近一点,她后退一点,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刀鞘上,只要尸体动作一个不对,她就先来个飞身一腿,紧接着反身一刀,把人拦腰砍成两截后,拔腿就跑!
想好了作战计划,魏飞儿也跟着松了口气,说道:“答应了你就眨眨眼。”
头颅眨了眨眼睛。
魏飞儿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壮了壮胆,终步如磐石般走了过去。
“你,你自己放上去。”,“不是,稍稍往左一点……对……好……”,“扶稳了……不要动,缝偏了,可不要怪我……”
一段时间过去后,总算大功告成,至于那针法……算了,魏飞儿哪会什么针法,凭感觉缝的,将就吧……
理说,就算是缝上了,也不过是皮肉相连,可就见一股黑气绕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走过,尸体左右活动着脖子,不时的传来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脑袋似乎全部连在了一起,虽然动作还是有些僵硬,但是也不像是断过脑袋的。
魏飞儿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没合上,忍不住嘀咕道:“你,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啊……”看着瞪着白眼望着自己的尸体,魏飞儿心头一跳,后退了一大步,挥手赔笑道:“好尸兄,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我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脑袋我都替你缝上了,就别再互相伤害了。”
尸体依然瞪着白如灰石的双目,一言不发,魏飞儿继续干笑着缓和气氛,“我这可不是在骂你,就是好奇神,魔,妖,鬼,怪,你属哪一类,当然了,反正你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人了……
这话说出来可就是骂人了,魏飞儿为了生命安全,实相地咽了回去。不过说到这,魏飞儿心下暗叫不对,她一个现代人来到了古代,还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不是更奇怪?
“我……也不知道……”
突然的回答,令魏飞儿扯着嘴角再也笑不出来。警告着自己绝不能大惊小怪,一定要做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圣母,魏飞儿这才将尖叫的欲望强压了下。
“那你知道我是谁不?”过了一会儿,魏飞儿平复下来后,才对尸体问道。
她身上之前穿的盔甲和这尸体身上穿的一模一样,所以这尸体不是敌方而是同袍,既然是同袍就一定知道她是谁,快喊出那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名字,快!
尸体瞪着白眼不说话,魏飞儿比着口型,“花将军”三个字就差自己喊出来了。
“忘了。”/“对嘛,我就是你的花……”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魏飞儿脸上的期待之色全无,“忘了?我啊!鼎鼎大名的我啊!你居然忘了?”
尸体摇头,表示想不起。
魏飞儿看着那随着尸体摇头时来回走动的针脚,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出言制止道:“别摇头,肉疼……”
“不疼。”
“谁说你了!我肉疼!”
“好。”
魏飞儿见尸体甚为乖巧,除了面容太过苍白,双眸是异色,皮肤太冰凉,肌肉关节太僵硬,颈部那堪称“完美”的针线活……
呃……其实和普通少年也没有啥区别……
反正不是昨晚发疯咬她的诈尸怪了。
“那昨晚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吗?”
“忘了”
“这都能忘?”魏飞儿气结,“你,你,就说你记得啥吧!”
尸体一脸茫然,眉头也拧在了一起,真就低着头认真地想了起来,片刻后,猛地抬头看向了魏飞儿,说道:“你很重要!我要保护你!”
啥?重要?保护她?感情上昨晚是狗咬了她?这会儿套近乎了?谁稀罕似的!
不对!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就记得她很重要,他要保护她了?
这………
不太好吧,她这孔武有力,四肢健全的,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不对!清醒!你也是沾这具身体的光,臭美个啥呢!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不?”
“忘了。”
“那更别说你家在哪里,家里有何人了……”还指望着你带我出这个鬼地方呢!
“忘了。”
得!本以为是个龙套,结果还有戏,本以为加戏后能够做一个推动故事发展的npc,结果到好,这会儿把本该属于她的失忆剧本都抢了!苍天啊!就不能来个有用的角色,跟她解释一下她是谁,这是哪里,而今是何朝代吗?
从复生到而今,魏飞儿一次次泄气,一次次给自己打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在自己奶自己这方面,她还挺擅长。
魏飞儿打量了尸体一会儿,考虑着要不要甩了这个拖油瓶外加定时炸弹,可是她而今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设,这还是一具失忆尸,真撒手不管,她人设岂不是崩塌了?
烦啊!
“那个,你有去处不?”
“没有”
“那要不,你就跟着我走?”
“好!”
哎呦我去!还真敢答应!你妈没教过你不要麻烦别人吗?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我吃点亏,你喊我一声大姐大,我就收你当小弟了!”魏飞儿说完便觉得不妥了,这哪是温柔圣母该有的模样,于是赶忙改口道:“不是,你喊我一声姐姐,我认你当弟弟了。”
“好!还,还有,我……十五了……”尸体拧着眉毛,似乎想了许久才想起来。
虽然尸体的年龄魏飞儿早就看出来了,但亲耳听到,心里还是有些震惊,看着尸体脖子处的伤口,以及胸前铠甲上的鲜血,一时间竟也有些同情尸体了……
魏飞儿望着尸体这会儿过于安静听话的模样,一张同样年轻的面孔突然从脑海闪过,魏飞儿心头猛跳,赶忙摇了摇头打住。
魏飞儿对尸体道:“这会儿倒是乖,昨晚眼睛冒光咬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算了,反正你也记不得自己的姓名,咱俩结伴而行,终归要有个称呼,要不我给你想一个?”
“好”尸体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同意了。
魏飞儿摸着下巴认真的思索了起来,这家伙昨晚咬了她一口,这会儿伤口还疼着呢,叫小狗得了!让他还敢咬人!
不行!不行!魏飞儿很快摇头否定。圣母应该用爱拯救失足的少年,用温暖焐热冰冷的人心,用宽恕感化黑暗的人性,用希望点燃前行的道路!
圣母宽宏大量,怎能做记仇这种毁人设的事情!
可是他咬了她一口啊!再发疯可能会杀了她啊!读者说得好,当圣母也要有智商啊!
不行不行……
想想前世的血与泪,敲着计算器算计人,做梦都想着怎样除掉对手,智商是有了,最后得偿所愿了吗?尸体都被剁碎了喂狗了!对对对!一切阻止圣母用爱和正义拯救世人的智商都要拿去喂狗!
“旺财!”
“旺……财是什么意思?”
魏飞儿心道:“就是我不能喊你叫小狗,因为我觉得我在骂你。我不骂你,我心里不爽,可我偏偏不能骂你,于是喊你旺财。旺是神来气旺的旺,因为我看你气色不好,体贴你。财是财运亨通的财,因为你是我小弟,哪有老大不体恤小弟,希望小弟发财的……”
总之在有限的时间里,魏飞儿将脑力运行到了最大化,终于在祝福和骂人这两个相互矛盾的心理之间取了个中庸和谐之道,所谓旺财,小狗之雅称也。
“意思是……”魏飞儿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就是你是上天赐给姐姐的好运,有了你姐姐以后一定会财源滚滚,人旺,气更旺!总之是个很吉祥的名字!”
“旺财很好。”
尸体毫无血色的脸庞上露出了少年人才会有的干净笑容。
脑海里那张熟悉的脸庞再一次浮现,魏飞儿望之愣神,发觉时,面上早已是相同笑意。
啧……
收个小弟在身边貌似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