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一片荒凉,地荒,人心更慌。
最开始是盼着,盼着天下雨,可土地始终像村民的嘴唇一样干裂着。后来便静了,连怨声载道,求神拜佛的声音也消失了。
当下,连喝碗稀粥都是奢侈,人的气力已不足够下地劳作了,何况也没什么可做的,但这不妨碍有些人动坏心思。
沈家便是如此。
沈小玉是他们捡来的孩子,如今一家人商量着,要把她卖了去赚些粮食。
黑夜里,一家人丑恶的脸在煤油灯下扭曲着,一个个振振有词,轻易地决定了一个少女的未来。
他们给小玉下了药,一架三轮,凌晨里“哐当哐当”上了路。再回来时,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两袋粮了。
沈大强笑着自夸着:“真没想到那小娘们真能卖出去,爹你当时把她捡回来真是捡对了,看这粮,够了够了。”
一家人夸着附和着,只有沈大强他爹吸着旱烟,沉默了。
半晌,沈大强他爹抬起头,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奇异的神情,“不,那娃是我偷回来的。”
屋里沉默了一阵,随即便岔开了话,像是没听到这句一般。毕竟没人来找,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所有人都不认为他们犯了错,只是无时无刻不以狭隘的心,维护着自私的自己。
城里,翡翠楼。
不似村里那般萧条落后,这里是纸醉金迷之地,沈大强只不过随便找了个旮旯便卖出了沈小玉,可他不知,这地方正巧路过翡翠楼的当家,一眼便瞧出这姑娘的价值,高价带回了翡翠楼。
毕竟城里不缺粮,缺的是钱。
沈小玉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床上。连忙跳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分明是个陌生的地方。
只是不待她想太多,屋内便进来个身着旗袍,婀娜多姿的美人,美人虽不年轻,但风韵十足,手里还捏了根烟杆子,十指上涂的是艳丽的丹蔻。
沈小玉从未见过这般有气质的人,不免落了下风。她甚至不敢问这是什么地方,心里的不安倒是越来越明显。
那女人开口了,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韵:“我是翡翠楼的妈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吧。”
看着沈小玉畏惧又疑惑的神情,她不屑地解释:“这是那烟花之地,女人都是给客人消遣的。你是让家里人卖过来的,只是就你这样子,也不知当家的怎么看上你的。”
沈小玉的样子着实很狼狈,在村里风吹日晒,皮肤粗糙,留的是齐刘海,老土落后,就连衣服也穿的是粗织麻布,除了皮肤白,简直活脱脱一个乡下丫头。
只是当下,她只注意到了一句:“我家人…卖了我?”沈小玉略微大声了些。
那女人有些可怜地看着沈小玉,“是啊,只是若不是当家的,你现在都成了某些人的小老婆了呢。”
沈小玉内心翻涌着,她只觉得心下十分难过,还有深深的迷惘,虽然这十七年来她过的的确不好,可从未想过自己亲生父母会…
那女人似是不耐烦了,留下一句话便走了“你准备着吧,别寻死觅活的,最好把你那幅没见识的样子收下去,不然到时候就只有留给最低等客人的份了,对了,纸鸢留给你,不懂的问她。”
沈小玉的头脑突然清醒起来,事已至此,倘若丢了清白…她明白她得逃。
看见一个丫鬟样子的姑娘进来,她警惕地望望四周,东拉西扯地问了好些问题。
那姑娘倒是不卑不亢,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长得倒是白净,可惜脸上有块不大不小的斑。
问了纸鸢,沈小玉这才知道,这里是城里最大的风花雪月之地,女人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当家的似乎很是厉害,手段也高,这才立稳了这座楼。
沈念又佯装无意地问:“那没有姑娘逃跑吗?”
纸鸢看了沈小玉一眼,低声说:“有是有,不过没有不捉回来的,捉回来的都给折磨死了,血流了一地,三天都没擦干净。”
沈小玉听后心凉了半截,心下的念头也一点点熄灭。
纸鸢留下了一套衣服,说:“换上吧,洗浴的话向东走,我住在你隔壁。”
然后便也出了门。
沈小玉回想起纸鸢的那番话,以及女人留下的话,只觉得内心荒凉,此刻,她就像一叶孤舟,只能顺着既定的河流漂泊,漂向可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