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勋脸上血气尽失,嘴唇颤动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怎么会这样?
谢文姬如何得知他和叔叔曾在普济寺呆过,又怎会知道普济寺的齐眉棍是碧青色?
普济寺不过是早些年废弃的一个庙宇,叔叔的师傅仁济大师修行到此,便在庙宇里落脚,庙里只有仁济大师一人。
所谓的“一人一庙”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后来叔叔季讳拜到仁济大师门下,使的是齐眉棍,仁济大师把自己使的齐眉棍传给了季讳,仁济大师过世后,季讳便参了军,在边关苏诩大人手下任职左将军。
季勋小时候在普济寺呆过一段时间,那里寥无人烟,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知道这些事情,叔叔也不会跟旁人提起这些事,谢文姬又是怎么知道的?
细想起来,这些事连家里人都不是很清楚,可谢文姬一个外人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谁告诉她的?
仁济大师早就过世,叔叔在苏大人手下任职,不可能跟谢文姬说这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文姬眉心拧出一抹尖锐,话却是笑着说:“我执掌军纪律法,你犯下错事,把南疆的军情传递给敌军,可是要依法严办的。”
季勋顺口气道:“既已被你识破,你要拿我如何便如何,不是说给敌军通风报信就得死,既如此,你动手便是。”
谢文姬很是不以为意地道:“你犯的是小错,到不了那一步。”
给敌军通风报信是小事?
那什么是大事?
季勋一张脸铁青。
谢文姬似笑非笑地望着季勋:“耍鹤人定会把你给他的消息带去彭县,如今永嘉驻兵的统领是徐延珩,看到你的字条自会绕过墨河而行,季君熟悉宛城的地势,应该知道弃墨河而行就必须经过黑虎山,黑虎山山高坡陡,全是悬崖绝壁,只要利用绝峰占据制高点,凭险据守便可——以少胜多。”
季勋呆呆戳在原地,短促而痉挛地深吸口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熟悉宛城地势?”
谢文姬指尖搭向眉骨,装出一副思索状:“季君来过宛城的事根本无人知晓,我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季勋数年前跟随叔叔季讳来过宛城,当时永嘉和南疆战火焦灼,季勋对战事很感兴趣,很快摸清了宛城的地势,有空时便和叔叔季讳谈论阔见。
季家人一向低调,战事关头季勋在军营几乎不外出,呆的日子又极少,根本就没人留意他。
谢文姬是人是鬼,竟知道他所有的事!
季勋不知所措的时候,谢文姬已走近他,眼角微弯地道:“黑虎山是进攻和防御的天然屏障,退可守、进可攻,亏了你那张纸条,我的胜算更大了些。咱们一会就撤出宛城的中心,往西南角而去,永嘉兵马必定会来追赶,等着他们的便是虎穴龙渊。”
打蛇打七寸,伤人伤要害,谢文姬深明其道,季勋被她气得说不出半个字。
谢文姬道:“所以,你给敌军通风报信是小事,帮了我是大事,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如何会罚你!”
说完,顿了顿道:“耍鹤人应该已经出了宛城,不出几日就会到彭县,听说徐延珩和顾望之都是聪明人,你倒是猜猜看,他们是选择过墨河还是去黑虎山?”
有什么可选!
两条都是必败之路。
季康只能盼着徐延珩和顾望之能琢磨出其中利害,有个万全之策。
正如谢文姬所料,耍鹤人已经离开宛城,一路往彭县而去。
彭县驻军的住邸内,徐延珩正跟众人道:“刚收到探子的消息,季勋眼下被困在宛城的古殿内,南疆的叛兵撤往宛城的西南角,咱们要去西南角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坐船过墨河,还有一条是从黑虎山绕过去。”
沈柏棠坐到徐延珩身边:“季勋和手下的将士都被困在古殿?”
徐延珩摇头:“除了季勋,其他将士都已遇害,叛兵为首的是谢猛的女儿谢文姬,要季勋当她的面首。”
“还有这种事!”沈柏棠讶然道:“幸亏谢文姬好男色,如若不然,季勋早就丢掉性命。”
任家和季家素有交情,任华亭听了话直摇头:“与其被人羞耻,到不如慷慨赴死,说不准于季勋而言,宁愿一死。”
除沈柏棠外,其他人都深以为然。
沈柏棠向来觉得人生苦短,好死不如赖活,动不动就轻言生死的人才是最懦弱的。
真死了,还不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唐瑾瑜一迭声地道:“既已知道季勋的下落,咱们赶紧去救他,不管是坐船过墨河,还是从黑虎山绕过去,哪条路程近咱们就走哪条。”
任华亭道:“要说近自然是墨河更近,这两天温度擞降,河面已经结冰,南疆的叛兵已踏冰过河,咱们要是从黑虎山绕过去要多行数日的路程,根本就追不上他们。”
几日内,温度下降,墨河已冰厚三尺。
徐延珩扭头问顾望之:“你怎么看?”
顾望之道:“任华亭说的对,两条路一定要选,自然是从墨河踏冰过河更近。”
徐延珩斟酌着道:“听说谢文姬机心深重,就怕她在墨河使诈。”
沈柏棠已道:“谢文姬机心再重,也不过是些小聪明,诓不住咱们,要是不放心,先让人去探探路,真使诈也可有所防范。”
徐延珩和顾望之颔首表示同意。
正事说完,沈柏棠用手肘撞了下徐延珩,道:“干嘛拧着眉头,还在担心季勋?”
徐延珩道:“谢文姬城府及深,不好对付,我怕季勋会出事。”
沈柏棠意见不同地道:“要杀早就杀了,不必留到现在,我估摸着季勋对谢文姬而言确实有些特别,要真如外界所言,谢文姬是图季勋的颜色,那咱们的胜算就大了。”
徐延珩不禁道:“为何?”
沈柏棠道:“要论颜色,整个会稽城谁比得上你,到时候两军交战,你往前面一站定能把谢文姬迷得七荤八素,咱们可就不战而胜。”
这种处境下还能开得出玩笑的人,除了沈柏棠,没有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