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接了季锦的话：“还有的人，看似行为拘谨却内心明慧、通情事理。”
两人都没指名道姓，但都清楚对方在说谁。
季锦后半句说的是太子，沈婳说的则是季锦。
倘若春夏秋冬和月移星换有一定周期，沈婳希望人和人之间美好的感情也能有周期，譬如前世伉俪情深的太子和季锦这辈子还能再续良缘。
季锦没说话，似乎认真思索着什么。
沈婳问道：“想什么呢？”
季锦笑了笑，片刻道：“以后，我叫你一声五妹妹可好？”
沈婳跟着笑起来，声音清亮地问道：“以前不是这么叫的吗？”复又慎重的叫了声：“季姐姐。”
季锦看着自己面前机敏聪慧的沈婳，声音都软了几分：“你并不知道，人生在世能得个交心的人有多难，以后我也可以跟人说说心里话。”
季锦与旁人不同，这种话轻易不说。
沈婳深深知晓这句话的份量。
御史大夫季康的嫡长女季锦自小早慧安然、简约云澹，身为弟妹的标杆事事尽力、从不松懈，可季锦再能干，终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也有心里话是不能跟弟妹说，也有不能在弟妹面前展现的软肋。
季锦需要一个知已，可季锦又太过早慧，和同龄人总有代沟。
好在沈婳重生一世，正好够得上这个标准。
沈婳道：“你向来缄口是金，要能跟我说上几句，我还不成了富翁。”
季锦好笑道：“有你这么损人的嘛！对了，下周府里有赏菊会，母亲会派帖子到府上，你可要来。”
沈婳连连道好。
季锦便聊起菊花：“秋菊花期有早、晚之分，早菊九月底，都是中型菊；晚菊的花期在十二月，全是大型菊，我府里的绿水秋波最好看不过，当初是从南乔移栽过来的，你可要来看看……。”
正说着抬头看见沈婉过来，话锋旋即就转到书上，指着一个北饶语问沈婳道：“这个词怎么读？”
沈婳目光移了移，开口答上。
沈婉默不作声的坐到自己位置，沈婳瞧见沈婉表情有几分难看，正想上前询问，顾太师拿着书进来授课，到嘴边的话就吞了回去。
沈婉是个可怜人，前世年纪轻轻就早亡，不得不让沈婳心里头惦记。
待到晚上，沈婉来雅园补习北饶语，沈婳斟酌道：“我瞧你上午面色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沈婉低垂着眼睛不言语。
沈婳接着道：“四姐，你要是有心事别憋着，倒是跟我说说，看看能不能解决。”
沈婉方才苦笑道：“五妹在书院就没察觉出什么？”
沈婳手指抵在太阳穴，揉了又揉道：“具体是何事，我到未曾注意。”
沈婉笑着，兀地落下眼泪：“也是，五妹妹在书院宛如众星捧月，有世子、宋公子和三哥护着，有季小姐、唐小姐相伴，又如何会留意我！”
这话听着很有点酸溜溜，但沈婳不以为意，看沈婉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沈婉死在最热闹的春节，别人府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而沈婉在别人热闹欢喜的时候被活活打死。
重生一世，知道了沈婉可怜的背景，沈婳在小事上，能让一步就让一步。
许是沈婳的目光太露骨，沈婉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开口道：“五妹妹觉得我可怜？”
沈婳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婉便自嘲几句：“妹妹想的不错，我确确实实可怜的很，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姨娘是个要强的，一心要出人投地，可谁又瞧得上姨娘的出身背景，个个都在背后笑她自不量力。”
这话沈婳不好接，也接不好。
沈婉道：“我有那样的姨娘，这辈子终归落不得个好。”
“这便是你多想了！”沈婳坦然道：“你以为出身尊荣就尽得富贵，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数数代代的苦心经营也不足以为外人道；换而言之，就算出身有所欠缺，只要自个积极向上，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古来苍人都不负有心人。”
沈婉默然，半天道：“只怕五妹妹被书里的大道理诓骗了。”
沈婳挑了挑眉。
沈婉道：“旁的不说，就说书院里的姑娘们，若是跟妹妹说话，见到我总会找个话题避开去，更别说隔着青绫幕幢的世家公子，谁又会瞧得上我！”
沈婳听沈婉所言，想起白天的事。
季锦见到沈婉确实避开了话题，倒不是瞧不起沈婉的身份，只是沈婉称病足有大半月没来书院，自然跟大伙生份些。
再加上傅姨娘生辰后，沈婉自己觉得丢面子，鲜少跟大家唠嗑，感情相较起来也寡淡些，沈婳每天留堂后跟个老妈子似的给季锦她们辅导北饶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人一相较方才分出个偏颇。
沈婳觉得沈婉的气度着实小了些，念着沈婉的处境，也念着沈婉前世没对她使坏，慢条斯礼的道：“人情靠积累，关系靠走动，姐姐多跟大家接触，自然会有另一番光景。”
沈婉叹口气道：“但愿吧！”
一如前世，沈婉叹气的次数总是很多，“但愿吧”三个字就像是她的口头禅。
但这一回，沈婉好似真的有把沈婳的话听进心里。
几日后去到书院，沈婉好似活络些，主动跟季锦、季晴、唐琰心搭起话来，沈婳乐得其见，趁没上课前也站在一旁说闲话。
聊着聊着，唐琰心就说起了季府的赏菊会，朝着季锦道：“季姐姐府里的赏菊会开的正是好时候，我们姐妹几个赏菊，父亲和哥哥们就喝酒吃蟹，都说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赏菊持螯，光是想想就心里美得很。”
季晴闻言，抿了嘴笑：“你这只馋嘴老鼠，就知道惦记着吃食。”
唐琰心迭声应是：“好，好，好，是我嘴馋。
说完朝着沈婳和沈婉道：“收到帖子的可不是我一家，到时候去到季姐姐府里，我倒要看看谁更馋，四姐姐、五姐姐你们也有收到帖子，到时候咱们就赏菊持螯比一比！”
此言一出，其他人不觉，季锦和沈婳同时在心里道了声“不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