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慢慢走到境子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好漂亮，漂亮的像天上的明月，漂亮的像一道蛟洁的光。
原来，只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她一点也不比沈婳差。
沈婉挑起嘴角，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里兀地夹杂出三个字，有个冰冷的声音咬着一个个字道：“脱下来！”
声音不大，好似从远处传来，沈婉停下动作扭头，就看见徐延珩风流蕴藉的穿过厅里的家具，撩开门帘走进来。
任凭承受力再强的人，做亏心事时被旁人遇到，也得晕一晕，更何况沈婉这样的，她连退几步撞在墙上，抵着墙道：“世子爷！”
徐延珩把沈婉从头到脚瞟了一回，眼神逐渐深邃，语气听不出喜怒，依旧冷冰冰地道：“脱下来。”
他是盛世的容貌，此刻表情清冷，竟生出几分威严气势，沈婉不禁心里发寒，急忙脱下白狐大氅，也不敢披自己先前的衣服，瑟瑟的站在角落里。
徐延珩在屋里走了几步，突然就推开窗，窗外的风吹在没穿外衣的沈婉身上，沈婉冷得直打寒颤，恍忽间好似回到了小时候，许多人将她围着，冷冷的望着她、指责她，就像她杀了人似的，其实她不过是错穿了一件衣服。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是那些指责她的人！
他们不懂得悲天悯人、不懂得宽容以待。
徐延珩靠着窗坐下，什么话也没说，只看着发抖的她。
天气转凉，风吹在身上刺骨寒冷，一柱香的时间，她已经抖得跟筛子一样，冷得牙齿都发颤，手指蜷缩着使不上劲。
徐延珩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他甚至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正捧在掌心里捂手，即使靠窗坐着，任谁也看得出来他是惬意的。
沈婉不敢动，徐延珩是什么人，她早就有所耳闻。
外头的人都说，瑾王府世子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人，就算杀了人也眉头不皱一下。
徐延珩喝了口茶，更像是拉家常似的对她说：“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沈婉冷得牙齿都在打架：“知……道。”
徐延珩捂着茶杯，缓缓道：“那你说说看。”
沈婉冷得要命，舌头发麻地道：“我昨天听三哥说，世子今天会过来取白狐大氅。”
徐延珩呐口茶，慢条斯理地道：“这么说，你肯定知道白狐大氅是我要送给沈婳的。”
沈婉结结巴巴道：“晓，晓得。”
徐延珩皱了皱眉头，把玩着茶杯道：“这便是你的不对，既知道白狐大氅是我要送给小婳的，反倒穿到自己身上。”
沈婉讪然，大概想不出说什么。
徐延珩搁下杯子，拎起水壶添水，添到一半，定住动作望向沈婉：“只有嫡女才能穿狐皮，你是知道的吧？小时候鲁僖候请客，你脱下狐皮袄的事，我是晓得的。”
沈婉骇然地望着徐延珩，徐延珩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水壶动了动，他的声音和水声一起传进沈婉的耳朵里：“身为庶女是不是不甘心，不仅仅因为白狐大氅漂亮才穿的，而是因为不甘心！”
沈婉一直很冷，听完徐延珩的一席话，觉得自己都快结成冰。
果然如外界所传，徐延珩很聪明！
聪明到让人退无可退，聪明到把人剥离支碎，沈婉没有说话，但她抬了抬一直垂低的头，徐延珩便看见了沈婉脸上的不甘心。
他停下倒水，握着杯子轻笑：“不甘心是最好的动力，只要你想，你就能坐到你想要的位置。”
沈婉不敢动弹，可怜地望着徐延珩，虽然十分胆怯，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世子觉得区区庶女也能坐上高位？”
徐延珩挑了眉：“高位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给有本事的人坐的，坐不坐得上，看得不是你的背景，而是你的手段和本事。”
他说话的口气虽然冰冷但也平静，并没有动怒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沈婉能近距离的接近他，哪怕他开窗把她冻得半死，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长的真好看！
古人曾云——色欲薰心，她也很佩服自己，在当下的情景还有空管他的脸。
在书院时，她永远只配远远的望着他，连接近的瞬间也没有。
哪怕他站在沈婳身边，她也不敢向他移出一步，他们的距离就像考试的名次，一个是第一，一个是倒数。
可现在，她和他在同一个屋子里，没有任何人，她觉得他和往常很不一样。
他在跟她说话，甚至谈论起她的过往，娓娓而谈并没有半分怒气，突然间她的胆子就变大了，在洌洌寒风中鼓足勇气问道：“世子，如果是你，你会娶一个庶女当嫡妻吗？”
徐延珩想都没想，回道：“我自然不会，全天下谁不知道我早就心有所属。”
沈婉搭拉下头。
果然，姨娘说的没错，高门大户是不会娶庶女为妻的。
正失望着，听到徐延珩补充道：“我虽不会，却有人会。”
沈婉的头又抬了起来。
徐延珩已经道：“府州的万户候齐禄你可有听说？”
沈婉摇头。
徐延珩细说道：“万户候顾名思义就是有许多土地，有土地就等于有了钱财，可以盖房子，可以种地，可以有雄厚的资产，齐禄也有个嫡长子叫齐旭保，他最近要娶妻，嫡庶都无所谓，只要品貌端正、门庭清白就行。”
沈婉坚了耳朵听，然后道：“世子说的是真事？”
徐延珩喝着茶，没有说话的意思。
沈婉讪讪半天，诚惶诚恐地道：“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徐延珩方才搁下杯子道：“万户候齐禄和瑾王府是世交。”
原来是世交，那便是知根知底的关系，由此可见，徐延珩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府州万户候齐禄的嫡长子要娶妻，即便是个庶女也可以，要是嫁进万户候，候门尊贵荣华，真是一辈子都享不尽的富贵。
到时候，别说白狐大氅，什么样的衣服没有！
一阵冷风过，沈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她的眉梢流露出几分喜气，她想起自己府州的舅舅，或许能帮忙去万户候打听些消息。
对，现在就回去找姨娘，人的一生可遇见的机会不多，如果不抓住，这些机会就会稍纵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