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辞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以为是他的男朋友敏赫告诉她,这个暑假的旅行计划。恩辞打开免提,边刷牙边扭着屁股,等着敏赫详细报告计划,敏赫在一阵的沉默之后,冷冷的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为什么?”
“我瞒着你跟别人在交往。”
“什么时候?”
“半年前。”
“我们谈了6年,你不跟我结婚,你现在要去跟一个恋爱不到1年的结婚,你让我心里怎么想。你他妈还要不要我活。”
“你现在觉得,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但我觉得我没有对不起你,我们谈了6年,你从来不让我碰你,我们宿舍那些男生,跟自己的女朋友早就……就这样吧,我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
“滚!”
电话结束后,恩辞把牙刷狠狠的扔在垃圾桶里,心情暴躁到了极点,比起痛苦,她现在更多的是愤怒。她想尖叫,又怕周围的租户听到,小小的一层楼住着那么多不同行业的人。有些人卖命工作一周,日日夜夜加班,难得周末在家睡懒觉,还要听到如此尖叫,心情一定变糟。她只得回到那张旧沙发上坐着。已是初春,天气依然很冷。弱弱的灯光,火炉里的火,将她烤的暖洋洋的,她歪在那张旧沙发里。电视剧里,恩辞听着它们因为小孩落选了钢琴选拔赛,而感叹。虽然家里很有钱,却也买不了天赋这种东西,有的人一辈子只能弹普普通通的几首曲子。她自己就更惨了,钱也没有,拿着助学贷款念大学,天赋异禀就离自己更远了。就算毕业了,也要回到自己的那个二线城市去教书,人生毫无选择。她突然才意识到,她的男朋友敏赫在她毫无选择的生活里扮演着多么重要的角色。原来他是夕阳啊,跟他在一起,他将她生活里的一切都照成了景致,以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如此境地。夕阳西下,黑暗席卷而来,剩下的就是那些一直围绕在你身边的石头,将自己困在井底,伸手就能摸到它们,又坚硬,又湿冷。恩辞心里无比烦躁,更是无心写毕业论文,思来想去,唯一可以去散散心的地方,却是已经嫁为人妻的莉莉。找出手机,查一查莉莉离自己的住处的火车票,这么些年没见面,想一想真是愧疚,总说自己没时间,其实还不是每天啥也没干,跟着男朋友一起胡闹。恩辞赶紧订好火车票,收拾行李,赶往火车站。
恩辞敲着莉莉的门,始终没有人来开门。那股想见到莉莉,给她惊喜的劲儿一下被放了出来。整个人连行李一起瘫在台阶上。莉莉的房子,一梯两户7层,是县城的学区房,县城小学就在这个房子对面,学校里面的声音不时传过来,上下课铃声,孩子们稚嫩的喊叫声,说话声,朗朗读书声。渐渐恩辞听到楼梯上传来说话声,那是莉莉回来了。她赶紧站起来将行李拿好,脸上保持着微笑。脚步声越来越近,恩辞再次深呼吸的时候,莉莉来到了她的面前。她们在那扇关闭的门面前,雀跃欢呼,拥抱拉手,大笑不止。莉莉的老公在厨房忙来忙去,给两人准备零嘴。这是恩辞第一次来到莉莉家,房子装修很简单,对应的区域放着对应的物件,也没什么值钱的,全都是二线城市淘汰下来的家具品牌,蒙娜丽莎厨卫用具,看不懂拼写的面板开关,沙发柜子也都是在小小出租房里能看到的那种简单粗暴组装起来的样式,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屁股就因为它毫无支撑感,而累的要死。不同厨房,不同人家的忙进忙出,端上来的食物也是千差万别。恩赐看着桌上摆好的苹果块,香蕉,还有甘蔗块,它们与自己并肩而坐的莉莉,莉莉的老公一样,在生活里,随处可见,是没有天赋异禀的平凡东西。但世界皆由它们构成。
直到睡去,恩辞觉得这真是漫长的一天。她与莉莉睡同一间房,看到莉莉身上的妊娠纹,犹如干涸裂开的大地,也像开到荼靡的花,反正是衰败了。曾经孕育生命的肚子,像山体一样垮塌了,恩辞说,“你的孙猴子从你这五指山肚子里呆了10个月就跑了,还闹得这么天崩地裂的。讨厌啊。”莉莉边擦着脸,边淡定的回答道,“孩子幸亏有爷爷奶奶帮忙带,不然真的不敢想象,我的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只要老公不嫌弃,也是一种美。”轮到恩辞换睡衣的时候,莉莉看到恩辞紧致的双峰,和圆鼓鼓可爱的小腹,心里不免又有些感叹。“男孩子也一定是会怀念这些紧致的东西的。”“我跟敏赫分手了,他也不会怀念这些的,他也没机会看过。”“谈了那么久,说分就分了,我现在是没法说分就分,要对孩子负责。”恩辞听到这里,不免发现,她不再是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莉莉对话,现在的莉莉,重心完全在她的孩子身上,失恋了,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孩子。恩辞觉得无法对话下去。此刻,她终于能理解那份莉莉崇拜她的那份感情。道理就是,你随便问一个人,你是想要结婚生子,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是追求自己的梦想,有激情的活着,反抗着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选择第二种,但到最后,所有人都活成了第一种。
“莉莉,你现在依然希望我替你反抗这世界么?”
“我……”
“你的眼神里现在对我充满了疑惑,对我的选择充满了不理解。”
“恩辞,你听我说,我们做事可以圆通一点,你可以跟敏赫边谈恋爱边追求你的梦想,我说的是建立亲密关系,你们一起生活,而不是让他不碰你,美其名曰绝对的精神独立!”
“我就是不想有人来我的人生里捣乱,我不允许有人过来一步,我坚持到现在,就是要干干净净的,不拖一点泥,不带一点水,直到我自己有选择的那一刻。”
“你有选择得那一刻,你都35了,你有什么选择。女生重要的时间,对我们来说,还有比时间更重要的么。”
“我会等到那一刻的,我都努力了那么多年,你不用拿未来恐吓我,你辛苦些过你的生活,我辛苦些过我的生活,还要比一下谁的辛苦高贵一些么?”
“恩辞,你听我一句劝,可以么。”
“不可以。”
两人吵完,气鼓鼓的,也不再说话,各自盖好自己的被子,谁也不想挨着谁的身体。夜在恩辞的时间里变得更长更慢更难熬,睁着眼睛,默默流眼泪。也不敢擦眼泪,生怕弄出动静,让莉莉知道她在流眼泪,恩辞觉得她不配再看到她对抗这世界的眼泪,她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战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