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云峰飞劫
金箔四方四正。
金光浮动的表面，偶尔会看到自行迸射的光芒，仿佛里面熔化了一颗太阳！
上面的图案古奇、筋屈、深邃……唯有亲手刻记，才会有如此浑朴个性的天然特质。
总之，给人的感觉是：一个真实，原朴的生命，活脱脱地稳站那里。透体散发着热量和活力。
脚力明显能感觉到，触及金箔，热情、力量和希望……瞬间就会涨满自己的感官容器，点燃自己体内团簇旺盛的火苗。
特别是，脚力只要握住金箔，就会感到自己几乎可以凌风飞冲……
这些奇妙的感验太美好，美的近乎超脱了。
脚力经历了人世许许多多悲催的事儿，虽然涉世阅历很稚嫩，但身世冰凉的遭遇，让他真心要接受膨胀的美好时，却显得特别冷静、老练、不被牵扰。
脚力将这个“缘”放下，他决心把金箔放到——距离自己较远的地方。
他明白：唯有苍仙尊可以帮助自己，看清白金箔究竟是什么东西。
脚力把金箔压在石秤台下，就是彻底压紧一个——让他心灵频跳的“诺昊”！
“热情，也是一种灾难！”脚力警告自己，拍拍脑袋，自语道。
大弟子倪照是个明白人，从来不过问别人的隐私。
当脚力把“缘”拿给大师哥看，倪照大摆其手。“不用顾虑，先拿着吧……没有任何东西蒙得住苍仙尊。我看，在大玄境，金箔的光芒和玄气也似乎没有冲荡。”
这才让脚力心神安静许多。
自从苍宗门的大弟子们和胡魔羯人对局，大弟子们赢得胜利。松枕峰所有的弟子修功习道的兴致，便和松枕峰日渐变暖的时令一道升腾。
天气暖和多了。
松枕峰酸酸甜甜的野樱，清醇的荠菜，多汁的毛山桃，还有野苜蓿，野韭……都是鲜物。
现在，脚力走熟了松枕峰的弯折小道，摸熟了各种各样的野生植物生长的地方。随脚踩到的地方，就知道此地草药的名字，还有野味。
脚力甚至发现，往往地形陡峭的地方，绞股蓝，金线草，紫菌……也能意外发现。
最开心的是——一次，碰见一只撞墙后，蒙圈的兔子……足足让久违笑脸的脚力乐蹦了一天！
大弟子们看见了，也笑了。只是他们在笑：脚力依然是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挺可爱。
毕竟，脚力是一个小境界弟子，所以只要把份内的所有杂活干完，大弟子们也就不大约束他了。
大弟子们都晓：上回，脚力投机取巧，狠狠绊倒胡魔羯人，纯粹是运气好，借鲜招儿，拣了一个在膳房门口站立的机会！
谁敢说：胡魔羯人败北，那当儿，不是因为：众多玄门大弟子们威风凛凛的烘场？
难怪有弟子把脚力那天的守门，讲了一个大大的笑话——“一介青葱少年，站如葱立，泼了三瓢子洗葱水，就把胡魔羯给搞定了。嘿嘿嘿……够薰（凶）的……”
苍宗门弟子们修炼法力，严格划分为三类：天阙品，地界品，人灵品。
各门品即便修炼武力，也不会互相聚在一起。
因为每一品弟子心法不一，驾驭玄气的能力有差别，加力施印的道法各异……所以各个门品都有各自练功场。
玄关进阶，步步晋级是硬道理。
脚力是干杂务的。诵读玄门功课经，打理膳房，收拾天阙品大弟子们的练功场就是义务。
能给天阙品练功场收拾杂碎，对脚力而言，已算一步登天。
脚力真正的武功就是一把随手操的护身小剑。武把子的架势全是天阙品大弟子们姿态的复制。
每次，当他清闲地闭上眼睛，就恐惧地发现：诺昊的飘动，胡魔羯的眼睛，还有递“缘”人图画般幻移的行踪……这些记忆一清醒过来，脚力就会瑟瑟发抖得厉害……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站在苍仙尊身边、两肩无荷的空洞少年。
以前，脚力去山林石崖采草药。看见老虎扑杀麋鹿，老鹰袭击幼羚、兔子……感到：那些猛兽猛禽猎杀的好像是自己。孱弱者惶恐明亮的眼神……顺受狂撕之际，眺望着逃远的族群……族群里有它们朝夕相处的伙伴，亲随……脚力就会在大山深处，一个人哭泣……为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
现在，他不就是被逮中的弱者？从此，离开苍门，恐怕自己就不再有活命的下场。
脚力摇晃昏沉沉的脑袋。他心里清楚地划过一迹灵光！
“没法做大弟子，没力量做虎豹……但我可以干杂碎，采草药，活个小鹿小兔……啪——”脚力一拍自己的脑瓜。随即，两手摊开，自笑道：“就这么简单！”
其实，最弱小者，才足以竭尽洪荒之力！
看看天空，他仿佛听见心灵呼唤，发出破风激颤般的声息！
一个人的训练，面壁十载！那是圣者。
一个生命的潜魂，心磨百劫，正是重生！
噌——
脚力势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从山径的一个小石台，弹步踏空，仰上攀飞。
此时脑海里的那个他，就是活生生一只逃难虎口，拼死挣扎的小鹿。胸膛如注的鲜血，清鲜地在地面开出红“花”，一朵，两朵……
宽大虎口撕扯血肉的锋牙，利钩般刺向他，坚实的咬合力，死死噙牢脚力。
庞大的重力，不需要猛虎再次撕扯，顺势疾坠，就能把小鹿剧烈摔落地面上……
脚力另一只脚在身体塌落的瞬间，根本不去习惯性做自护动作，而是趁着老虎坠空，在空中难以发威的一线机会，直袭那滚圆如珠的凶眼，两手艰难助力，砸击鼻翼……
好像一场噩梦初醒的惊嚎……
脚力坠地，身体澎拜起伏如波，震动的回声，发散四面八方……他感到浑身开始吱吱响着……支离破碎……
然后，整个世界一点点地沉寂……
待脚力清醒地睁开眼睛，他惊讶不已：自己正躺在床上……
大师哥倪照看着醒过来的脚力，微笑道：“神啊！昨天你爬云峰采草药？云峰山你也敢爬上去。”
“那是苍宗门最凶险的禁地！你又不是不知道。踏入那一方，时空可移位，精神会扭曲。是天阙登真的玄清境啊……”一个大师姐道。
“没有逆天胆量的人，根本撞不了凶险的山门，真不晓你是怎么进去的？”大师哥倪照诧异道。
脚力努力回想细节，摇摇头，说不出原因。
越阶习玄，虽不是走火入魔，可是要断命的事！
天阙品大弟子每次进阶质变，都需要苍仙尊施法加持，须臾不离，才成。否则，一个思觉脆断，就是死神临身啊……
何况脚力玄心初萌，根基纤薄。
“要不是大师哥唤了灵契，被苍仙尊感知，启示，指秘，我们还真找不到你！”
究竟是什么，给了脚力一颗平平静静、冒死如常的信心，不死的激奋？大弟子们谁也说不清。
“唠，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不曾见到这么金贵的灵草……脚力，这是拿命换的吧……”老叟道。
脚力艰难地侧脸，看着门外忙乎的老叟……
金线莲，紫菌孢，麝香，桑黄……
樱桃，毛桃，荠菜，野韭苔……
老叟小心翼翼地点数那些草药和鲜菜。
老叟开始淘菜，随手震动处，抖水百颤。控干水，菜更鲜，一个个完整大朵，纤尘不染。
那手感太好了。脚力感觉：最痛苦的疼痛，也足以被美妙绝伦的手法揉散。
“素饺，今中午！”老叟道。他知道，脚力一听见最喜欢的东西……自然会浑身喜嬗……
大难后的脚力幸福地睁亮眼睛，脸面显暖……
欢鲜的心灵活脱欲动。
就像旷野上，一只终于脱难的小鹿儿——重生了……呦呦……叫着，去追逐远远的族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