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梅童
凤翎山。雪晴。
被白雪包裹一个记忆，阳光铺展开，万象清新，美好仿若故人。
雪忆诗萌，好像就在昨天。
流动穿行的冷气里，浮游泡沫般虚化的温暖，似有却无。
隆冬好天气。
润雪湿透的大地，枯竭的褐与黄，迎光绽示的鲜艳腊梅，朱砂，宫粉，冰晶……金黄，暗红，绯红与冰晶色……岁月的冬，原来并非残酷的绝望。
民俗芳醇，人情厚味，薰烈暖香的珍酒味，目动景致，心意领受尽。
笃志凝潜于心，敦朴民俗的凤翎土，滋生性灵一山精纯。
一道儿风吹，从山坳背阴抛撒晶莹雪线，从墨寒山面前掠过。瞬冷，瞬销。
雪线凝冷了空气，凝冷了呼吸。
天空，润光调饰模糊蓝的生机。敷挂浅薄的云雾片断，制造断续徐徐漫游大地的阴影。
墨寒山微诧，眨眨眼睛。敏感目光仿佛一刀白芒，淋漓、袭清，带有鉴辨纤微机巧的尖锋。
空间的风声变得剧烈。梅色，金、红与白香枝摇动，清芬漫散着，清晰可闻。
屋舍俨然中，一袭生动灵光。临寒风动，摇著千影。
常年弹琴练剑，这些梅古木植，沾染琴剑声形。古姿骨节飒然盘亘，颜面无凋，逢岁弥新。
梅开时节，雅礼格修炼，令墨寒山心触天意造化，礼法精谨。
“梅金、梅红、宫粉、冰晶。”冬日，墨寒山总会唤动——雅礼格修炼前的起始句。
雅华毕敛，尾末，墨寒山会致礼，“梅金、梅红、宫粉、冰晶。”
这已变成隆冬时节，墨寒山修炼功法的一个习惯。
梅生，梅吟。岁末，岁始。一共甘苦与冷暖。这些造化中悄然隐没的生灵。潜然陪伴，一驻此，仿佛千年苍根。见微知著，玄华不竭于仙踪。
感察到风冷与云辇，墨寒山循着风的逆向探视。
凤翎山的物象、律历、征候、化迁……在墨寒山感之，触心精微，敏在知觉。
冷风的锋口，就冲着墨寒山的屋舍。风不急却锵然如刀。
粹极之冷，碰触百千梅朵。顿时，树枝光华，不窒，更浓。
枝桠交错间，突骨爆绽，冰沫烟爨中，梅朵旺生着开放，清香沁人心脾。
墨寒山醉乡般，忽儿风眠。姿态依然雕立未动。
梅影间，瞬间虚幻的一张张生动笑脸，银铃笑倩，欢音清朗、密叠。
盈盈飘忽在劲俊梅枝里的虚像，渐渐地显著嬉闹孩童的天真。
四个孩童嬉戏在梅丛间。玉脂脸，白净里敛着芳菲的红晕。脑袋灵聪，挽结着骨朵，黑发垂髫。
他们不甘寂宁，手形触及冷风，击掌合欢。
一颗颗忽灵灵的黑瞳，仿佛凌晨时分光华净亮的启明星。
看似不谙世事，然而小小气质，玲珑千华。
风刀一阵阵袭来，四小梅孩——梅金、梅红、宫粉与冰晶，逆逐锋利的冷锋。
空间，只见已经变得凛冽的朔风里，反向射出四道光芒。
每找到旷野风根，就有一场冲击风的战斗或游戏。一颗颗被酷寒粹得晶亮的敏眼，带着执意炼化的本能，察探纤微风行的痕迹。
仿佛嗜风中，锐意修炼个性的精灵。一道冷风不堪逆挫，突然啪地斑驳破碎，四小梅童就会发出铃铛般的欢笑。
忽然远远天际雾霾凝重的黑色，缓缓覆来。刚刚晴明的天空，被洇染一片阴暗。
携带冷气的风发出沉沉缓动的低吟。风眠在天光下，墨寒山醉然，依然凝立不动。
却见四小梅童仿佛四道长箭，射向远远的风口。
一袭风，湍急流动，滚荡。好像遥远天际的雾霾中，豁然扔来的巨锤，轰轰起势的风拳形廓膨胀，形状可鉴。
风拳砸击凤翎山山门的一霎那，哗哗哗哗，临门站定形躯劲俊的身影。玲珑手脚，凝铁色：金，红，粉，冰。
风拳仿佛触到四颗怒绽的铁钉。刹然收势，洪响若雷。
风雷中，团圆急旋的白风攒出……一个柔然的人形悄然著立。
久经醺热，忽触冷境，软人微带猩红的眼睛，眼里潋滟余烟。正是诺昊。
诺昊正是受诺昊族先谴，窥视凤翎山的。
惯于遁迹于风中的诺昊，向来行动手脚畅朗无阻。偏偏只此，撞在屏壁上。
这种意外闪失，对他还是第一次。
拔萃的舞动触天华，即便受阻，依然不显落堕。灵巧手足蜿蜒的风浪，搜寻杳然飞针穿凿的罅隙。
没错，在诺昊眼里，只要形著块垒的物障不能阻光，他就能够锐意穿梭。
所以，他轻无声息地挪动脚步，极力寻找缝隙，化迁自己嬗变的形状。
四小梅童纤丝未动。只有眸子晶亮。灵纤微屑，视觉如炬。
诺昊看似未动，身形瞬间迁入山门。他正欣喜身相四周无有碍绊时，却见空气里又渐渐从虚化中，显出四个环绕自己的身影。
只是，这一次，四个梅童手里各有一把雕花小刀。齐动挽风，凌冽作响。
诺昊这才意识到：自己卸不掉勒身的形格。
诺昊身线恍然拉曳一个急旋，手中的弯刀，削成的圆光带出萧杀的风。
四小梅童兜势乍变。嗜好厉烈中随化变幻的姿态，怒绽四朵精粹冰花。
或擎如盏，或扣似碗。蕊丝密针，锋芒毕现。
诺昊兜一个光刀，遂窜一个响箭。
他并没有逃离之意。仿佛瞬间被惹火的猴，堕下时，尖刀俯下，刺出四道白光。
看似形著白光，却是风。风刀虽可劈杀肉体，但射向四梅筋节怒攒的骨朵，四小梅童不显乖离惊遁。
四个紧致的身躯，忽然凝力。四把雕花小刀，逆向诺昊刺下的刀风，溯追。
锋芒逆著间，只听叭叭叭叭四声清冽干脆的响声。遂四花怒绽……
梅金，梅红，宫粉，冰晶，裂瓣。花瓣五铩，鲜蕊喷薄。
经受凛冽风杀，四梅不凋、不残。意兴盎然，芬香炫然如焰。
诺昊见状，不敢再猛摧膂力形著手段。因为，舞场境中炼化的飙刀，在极致发力，他真要担心：自己会彻底碎裂成片……
极致飙舞过的诺昊，忽然怯懦了。
尽管他知道：只要再粘住乐器的摧逼，还可锐意发力。但这儿毕竟是凤翎山，不是西摩地。
诺昊忽地跳出被四梅锁困的圈套。站在山门外。
诺言般值守山门的四小梅童，复绽精致的身躯——
金，红，粉，冰。
一阵清芬，墨寒山风醒。看向山门，凝神，颔首。
他似乎知道：还有更冷风的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