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碧盈
飞光穿梭空气，仿佛仙指降下的光咒，直刺脚力。
倪照不及掣刀，掌形外翻，浑躯涌浪般的巨力推迫着。原始力形在空气压逼出向外凸兀的潋滟弧波。仿佛整个的力量，压弯一个有形时空。
空间扭折，人影形曳……脚力纸片一样被巨大的气浪变作飞行的小鸟。
原来，倪照极致暴绽的巨力将脚力推出好远。恰时，那道光芒刹地擦过脚力，切削一个白森森的断面图。
脚力虽然在空中展绽身形，当他看见刹时暴现白光，才感觉自己柔弱得何其轻薄。那种感觉就像：面临巨壑或万丈瀑布。
是的，小小的人临境自然界，永远只能渺如尘灰。在神秘造化面前，思觉境感知的所有真实，虚弱得只能无语。
一只手托着脚力，是大师兄倪照。
可是，不等两人站稳，那道白光折返，形化七彩。哗！扇形掣开来，削落……
轰然巨响，就见眼前的松枕峰顿时被切削成两块。
两半山摇摇欲坠，并没有塌落。好像白光幻成的七色彩扇刀，就是上天亲征造物的法器。任意雕琢成的形状，都相当于一个真理的站立，根本不容违逆而变化。
倪照和脚力的手紧紧抓在一起，惊讶地看着眼前分崩离析的乾坤。唯能听见的：就是空间里“咯咯吱吱”裂隙的恐怖声。
整个大地震栗起来，抖动的地面上簌簌掉落冰屑，尘渣的声音仿如就在耳畔。大自然变相了，一个呼吸就是毁灭。
白光出现了。光柱冲霄。仿佛倾倒擎天一柱，刹！落光拉开的断面，七彩崩芒，迅即打开的折扇那样，直直向倪照和脚力劈身刀切而落……
耳域湍急啸叫的雷风，夹杂着可怕的迸离，那样恐怖的声音足以撕裂一颗心。
脚力感到自己身荷巨疼，浑躯剧烈抖动一下，顿时没有了任何知觉。最后孱弱的视线里，巍峨倒下整整一座山……只能感觉到：自己随空气里波动的力撞击到大地……
一切来临得太突然，死亡浅薄得仿佛乐器音乐，突然迸断了弦线，所有知觉戛然而止。
瞬时，静哑。
乾坤死在这里。
“脚力！”“脚力！”……
仿佛就在想象中，脚力懵懂的知觉里：一个小小黑色的鸟，滞翅僵硬，缓缓滑行在天空中。
鸟，睁开眼睛，想要看准落翔的大地……
脚力视域微张……只见化石一样僵硬的自己跌坐冰冷的地面，两手和倪照大师兄紧紧抓在一起。
眼前，苍仙尊缓缓捡起翻开的功课经，合起来。
顿时，空间里那些惊心动魄的变迁复归于初。
“生命中，最可怕的不是毁灭。而是毁灭的知觉。”苍仙尊静静地道。遂看向脚力，指指远方巍然高耸的云峰，“你犯禁了！”
脚力顿时哑然。他惶惑地半张着嘴，口齿不清地说：“可是，我连云峰一步都未曾靠近过，怎么会触动禁忌……”
以前，脚力采草药时，误撞云峰历经过一次虚劫。
听倪照大师哥说过：云峰属玄清，乃是苍宗门弟子不可纤染的禁地。触之，精神形变，时空移位。
想想刚才发生的经历，再听听苍仙尊警示的话。脚力更觉杯弓蛇影，浑身颤抖一下：可我做错什么了吗？
脚力惶惑四顾，好像寻找空间里强加于自己灾难的——神灵。
“脚力，这两天最好不要私自炼功了。”倪照谨心道。其实，他刚才凭借巨力隐隐约约感觉：脚力的功法有点怪异。但又说不出其中的原因。
不过，倪照稀微可知：能触动忌讳，也许金鼎黄芽，碧生……脚力修玄的功力应该精进了。
“以后，当心。再私著任性，我可真不帮你了。”
“嗯。”脚力赶紧点点头。
倪照和众弟子们走开了。苍仙尊将那本功课经默默看罢，忽然吐露出一颗黑白色嵌成的珠子。
从黑白颠旋的珠子，脚力仿佛听见苍仙尊谨慎启示的话语：“这仅仅是玄门心经，你却把它修成武志。精神与形力逆转，真是——攒簇五行颠倒用啊。一旦功圆，器量莫测。可是，功不可速巧。依你功力，根本不足承载玄清法相。”
看罢语珠，苍仙尊将手覆于功课经上，顿见玄光蔚然凝著。那是施法加印。“从此，但修无妨。”
“喏！”脚力赶忙揖礼，道。
脚力敬心地捧着功课经。真的，在所有苍宗门的弟子眼里。这是玄门法格最普通简易的经本。可是，直到今天，脚力才突然惊醒：大道简白，玄法须臾。
没想到，玄清至境，也可以经由最平易的“道路”去通灵。原来，除了法器，玄门至秘本来就一直拿在自己手里。
当然，从刚才苍仙尊启示的语珠中，脚力知觉：自己修炼原生形格与力道，无意间触动了身心态——玄清功潜在的灵机。
未经苍仙尊印证，这，不就是犯忌吗？
此时，正午。
松枕峰阳光澄澈。金光里镶着对比明亮的阴影。静静的光让大山流润的色泽，变得更加清冽、生机。未凋的松针，攒集着寒冷植物微微冻红的乌青。
云峰，神秘高矗。午时，氤氲的薄雾，浮泛着峰顶苍葱的闪闪玉珠。
一直以来，玄清，都是一个不敢思量的名称。在脚力的眼里，那儿神秘匿藏的光，就是苍宗门最犀利的玄根。
苍宗门法性粹析出来的颗粒，只有从那儿才可以昭著透彻无碍的光华。
虽然这些仅仅是直觉，但是历练过无数心劫，生成心珠晶莹的光感提示脚力：云峰禁地，就是一把巍峨竦峙的利器。
光热里，松枕峰缓缓新润的心灵，找回的生动不光是景致。在脚力看来：此时，最生动的东西就拿在手上。
脚力在阳光下翻开功课经。
一颗颗玄字蜿蜒谐韵着古老的姿态。以前，那些听起来苦涩、倔犟、沉堕的枯竭音声，忽然焕活过来了。
玄韵，注解了清冽如玄河的方言，把大自然空灵的气息，无形凝聚、弥满。
空间，风动。
一连串饱和元音，熟稔地响在空气，仿佛集结于簇生金光的铃铛上，正被纤纤风的清辅音，还有力量重饰的浊辅音拎着，踩着经本欢欢跑起来。
脚力心里顿时一阵兴奋。随着风足踩动纸页，蓄力的手脚好像活脱复生的植物，绽开来……
感觉里，那些精义依然不甚通透的稀微概念，又开始鲁莽地撞击到生命的灵与肉。
心境，枝叶碧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