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话语香薰
靛君没有再肆意走心，敏于形状的他知道：没有带上自己一颗“心”的部分，已往存在过的画境无论多么奇妙，都只能是一个观念。
成型的观念，就是成型的固体。在一颗画心的灵性面前，永远只是一件适合于笨拙砸击的钝器了。
在精敏的画境，蒋涵子运用点和线条纤巧激变，轻易触动细小精微。已经迫使靛君强势惯用的法格锋棱只能匿着。
断然祭祀黑刀，只有靛君心里知道：那是彻底摆脱——已往所有痕迹的转折点。
是的，直到此刻，靛君懂得：就是要用自己纯粹的一把心灵之刀，破解另一颗未知状态的鲜活心跳。
沉凝冰心，冷粹了万感，也就是冷粹了万感下的整个世界。
只有在极致冻馁般的苛责中，靛君冷眼杀戮中的画面才会最干净。那样，自己一个人心灵判断中，时空即是——由单独一颗心就能抉择的乾坤。
凝敛的祭祀中，那些被靛君瞬时冷却的一颗心照耀过的画面，顿时板结成皲裂的干燥大地一样。
刚才，还鲜活地飞骋在靛君画境中，擅于崩杀无极的奇龙刀、纱篆隐雷、眼电光犀……憾然呈现了出来。
这些刚刚做过灵性铁戈的法器，此刻随着靛君祭祀中、脸上变暗的青白光，仿佛复原的一帧帧图画，清晰地展绽在画境中。
蒋涵子忽然敛紧手脚。面临靛君，自己不慎显露的任何荒疏，很容易变作对方设事的目的。何况，靛君就在心神冷厉的祭祀境。
蒋涵子能感觉，境中那些看似美丽、熟悉的一幅幅画，每一根精致线条，虽然是自己心灵感受所熟悉的那些意象。但是，蒋涵子敏感鉴辨的眼睛从线条的质感上，一眼察觉：那就是刀墨画，根本不属自己铅画和画神狮子的油彩画。
是的，蒋涵子曾经的所见，一经染著靛君境，画感已经发生质变。这些就是开局毁掉蒋涵子绝杀虹刀的法相。
此刻，祭祀中的靛君绽露刀墨画，是在执意祭化法相——彰显威厉吗？
蒋涵子是这样判断的。
可是，随着心思里直觉刚刚萌动。他看见：那些或偶像或图腾一样高矗的一帧帧刀墨画，板结、翘起、破裂……遂墙壁上的泥胚一般，在破碎中哗哗脱落了。
堕地尘埃荡起混沌的风烟，形成滚云般流动的铺垫，让凝定祭祀的靛君，变得好似一尊威严的神灵。
蒋涵子这才明白：靛君是在执意毁灭已往成型的境来给自己看。可见，在靛君境，所有从画境所获，在他真实的心底，仅仅是不值一哂的装饰品。
蒋涵子刚刚操控了——靛君空间显化的形格踪迹，拿捏准铅华出功的技巧与手感。然而，眼前的靛君忽然在祭祀中，变得仿佛一个法相秘宗。
天空，虽然晴日光朗，浮云就像飘浮在波光荡漾的蓝海上。
婉转鸣啼，穿梭乔化绿植的柳燕，呢喃华丽多姿、快感颤喉的恰恰碎音，却让人看不清出没的俊影。
伶俐蹦跳的语音，依然滚珠般乱弹，频响乐交叠不落降的强调音符，依旧在蒋涵子周围，随树缝光栅的竖琴——表现声线阶梯递进、旺升的咏叹调。
廖莎的油画之光、“铅王”的色泽……依然贲新。
可是，美丽常是身外之物。蒋涵子只知道：自己拥有的却是美丽外的冰冷。
境中，一切都像冰封过一样，最美的光华也是带霜的形状。
蒋涵子目光碰触靛君那一对祭祀的眼睛，感觉一颗心被凝结着缓缓落沉着。
一个隐隐约约的巨瞳，仿佛集束着一道敏锐的光，射在蒋涵子的身上。心，微微颤了一下，蒋涵子有种被洞穿的触疼。
风中一吒。
祭祀中悍然突兀直刀的靛君，瞬动。精敏灵动的身躯似乎瞬间蹙小，动作锐凸，全是筋节犀利的锋刃。
飘刀之线啸唱中，拔出一道道刺心透肺的尖音来。
顿时，所有环囿蒋涵子的花铃，快乐欢活的音丛，蹦出惊奇的叫声。鲜艳、热情、曼丽的摇曳花铃，落蒂一样零落了一丁不谐的残蕊风声。
蒋涵子铅线易燃的火一样，延伸进黑刀吒响的境中。
精锐素铅，纤丝勾出极薄的锋刃。灵冲鸟啼，周乍百变。奇龙，纱篆，目袭之电……熟稔展示的法程，瞬间统御在已经啸叫沙音的尖端上。
黑刀墨团，随滑翔穿刺的直锐风动。飒——那团祭祀中凝沁刀点的墨团，粘附黑刀，逆划一道黑线。让那把刀闪浮黑亮的光。
刀更黑。黑了一道空间的风。
铅华锋刃交叠黑刀，拼出的交叉，没有迸溅光华。两道形格嵌在冷冽的时空。
却见空间里瞬间幻现的奇龙，攀越腾奋。身形驾驭的滚雷和电光。颠覆着黑刀占据着的那一半的时空。
滚雷风与黑风撞击，震响中轰隆摇动的空间仿佛骤然膨大。渐渐形著风云突兀的形状，怒涛般吞噬目视可辨的各种痕迹。
铅华挽结的花铃，骤变的高音过后，缤纷落辇的碎散的音篆，不再是音符河流滚荡的谐唱。乍然变调的音频，顿失组合的韵。显不出音声中精致对应的形格痕迹。
突如其来的黑风，随锐直的黑刀洇散的墨迹，染著空间里的风，用冷酷的黑销蚀空间所有凸显的形格。
蒋涵子看着被黑色侵蚀的奇龙与雷电，极致速写练就的手感，不断叠加疯狂在印象中尽情拓展的画境。
奇怪，每一个瞬间以画笔造就的记忆，就会跟着黑色的墨痕。仿佛人走动光下，带着的身影。
因为没有了音铃，光与彩……万化贲临的附会，铅华画境、渐趋暗淡的背景，表达形格在空间里精悉合成的立体感，丢失着各种丰隆质感的元素。
冷冽飞骋的破音群，形成刺心般污浊淆散的噪音波，破毁着空间里喜嬗心灵的每一个谐音。
蒋涵子仿佛遍体受伤的人，忽然扯不掉一道道黑色尖锐的，屈折缠绕的荆棘刺。
一颗背景里深邃似海的黑瞳照耀着：靛君精敏执刀，攒杀：铅华空间光芒、色彩、音韵瞬间促成每一个质粒，让铅华不断变成——一个黑暗中飞骋的孤鹰。
维系奇龙与雷电，蒋涵子感到：意念未曾成型，浓烟糜烂下，自己晕厥得就像——目光低徊游弋中走路的人。后背追杀着、自己再也躲不开的犀利刀锋。
“当你有了一个确定的思觉，执意就会意味着：生命力即时附体——那个思觉载体，一同在固化形成观念的过程中，走向越来越结实、凝固的死亡。这是理论一般的观念，必须永久警惕、躲开的窠臼。”
一个声音响起来。好似艺术范们走过火樱旁的马路，随谈着艺术的说话声。
仿佛一道艺术高贵的香风，指津绝路上快要猝死的人。
每一个字仿佛瞬间摇响音铃一样。这让感觉忽儿比一句话的含义更多，更多……
不均等的音声，平仄交加。谐以精恰的轻重缓急，团簇的万花一样，浪漫香薰着——落辇话意的重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