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月红。月朗。
苍仙尊知道倪照大弟子刚入玄门之时，心性领悟和练功进展神速。
但是，在他进入天阙品，几乎每一层境都会遭遇一个漫长的瓶颈。
作为天阙品修真功夫，每一层境的提升，非常艰辛。心思纤毫作动，就会习惯性滑向已往心性的窠臼。
苍仙尊知道，只要倪照从巨力境突破到正元境，就可以尝试给他秘授苍门云步。并且增加云门拱封存的一些秘笈。
他当然清楚，修炼心性一旦进入高境。基本上都是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寸进微微。
真气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你在大脑形成的每一个方法，都会变作被穿凿无数次的箭靶子！
心语沟通是开启顿悟的关键，可是有些很难言语说清楚的感悟，苍仙尊只能借助语珠去启示，才能准确传递心印之秘。
可是，倪照和天阙品的其他大弟子总是在触及心印传秘的语珠顿悟上，出现理解上的偏差。这一点，特别让苍仙尊颇感焦急和无奈！
而脚力的情况恰恰相反。空有一个机灵的悟化，但在真实的身体功力上明显缺少超强拉练。
苍仙尊希望倪照和脚力的修炼能在彼此磨合当中，互有进步。
脚力当初能在玄门成为苍仙尊身边的小僮，苍仙尊的选择，绝不是同情两个字这么简单。
不过，直到现在，脚力在大弟子们看来，一直都是孩子辈的那种。
当然，倪照心里还是有点纳闷：为什么从胡魔羯到囫囵八脉，这些江野头魔，老是跟这个小屁孩过意不去？
实在想不通的时候，每次他最后唯一认定的原因是：这些头魔准是冲苍仙尊而来的，脚力只配做一个无故被挑起事端的小道具罢了。
除此，倪照再也无法找到更加合理的解释了。
的确，通过亲身指导，倪照发现脚力的拳脚功夫真的不敢恭维。
……
囫囵八脉虽然出没旱原，极端气候没有驯化他的适应力，反而造成他极端嗜好雨涝的奇特习惯！
而每一次大雨带给他的惊喜，都会把他练功的威力和兴奋，激发到极点！
他就像一棵喜雨的植物。旱原的每一次骤雨，都是他欢悦之心极度饱和的象征。
而且，他发现，只有在大雨的干扰中，许多盖世英雄就会屈于天道，所为变得平庸无能，很容易变作顺从自然的俘虏。这一点，也恰恰就是他所渴望得到的结果。
不过，囫囵八脉也惊讶：苍宗门能在暴雨中和自己持久鏖战，这一点还是超乎意外。
特别让他懊恼的是：凤翎门墨寒山横空添乱，竟然自找麻烦，介入这次较量当中。
墨寒山的灵枢法统善控云辇，破坏了囫囵八脉操纵雨趣的动机。削弱了他太多的法力。
的确，囫囵八脉本来就对七尊不报什么好感。
墨寒山的嗅觉更敏捷，他似乎洞透这些，压根儿就不打算让囫囵八脉通过一番手段试探自己，就已经用针锋相对的行动，直接了当地把心里的观点挑明了！
是的，在墨寒山眼里，有些亏是一次也吃不得的，即便事情还未发生他身上。
……
囫囵八脉静静地站在空旷的大地上。这些年独来独往的他，习惯了日月星辰相伴。这些不着心思的存在，在他看来，是造化中的干净东西。
这一点他跟图朵明显不一样。
当年他因为修炼心功，和图朵切磋过心秘。但是他发现过多依赖诅咒的力量，反而衰减了他独自修炼的许多心法。他当然不想让自己变成随祭器之力运转的奴隶！
所以，囫囵八脉最终和图朵疏远，甚至脱离关系。但图朵曾经给他物质上的帮顾，却没能忘记。
有一个共同的地方：他和图朵都把七宗视作死敌！
因为每次七宗盟会，七宗一直都把洪荒之地看作是流蛮恶浊的聚集地，和野兽相比，是可以站立生啖血肉的野人而已。
此时，囫囵八脉正在修炼八重法身。
旷野上，囫囵八脉冥冥低头，他把图朵曾经启示的秘咒，并没有用作推动祭火，向外施法的武器。而是反向内敛，化作幻生另一个自己的神秘力量。
很快，一个影子出现了，起初影子清淡如烟，很快影子凝静，清晰地站立在囫囵八脉的身后。
接着，影子仿佛一个鞠躬尽瘁的仆人，恭顺无比地移到囫囵八脉的正前方。
囫囵八脉始终没有动，从他身上烟篆一样飘出各种形状……仔细辨别，就是他曾在雨幕中和苍宗门激战的诸多形状。
囫囵八脉把那些片段中，倪照、虎牙刀、苍仙尊，拂尘……的幻象一一“投”入法身容器。
他以相同之法，化生第二个人影，把墨寒山，凤云收敛第二个法身当中……
原来，囫囵八脉收获交战过程那些法相的残断痕迹，用以强化法身之内力。
……
夜色，月圆。
粉红光沁，玉盘潋滟。
凤翎墨寒山临立。月光下的一座座玉山明彻静谧。
山不高，黛色脂浓，青岚盎然。
月瞳洞清微，
诗遥恭银辉。
凤翎山不高不奇。山势和缓，朴素乡野，茅舍方方正正，零星散落着。阡陌、小桥、树林……大美不显，小美随意。
墨寒山毕竟做过朝野权贵，归山敛心，遁迹青山，仍然不离弃乡土淳朴之本份。
凤翎山的众弟子往往多是民俗中人。门宗功法风格和浑朴景致搭配是有些出乎意料。但这是事实！
精雕细琢的凤云法相，充满极致装饰的美。而墨寒山的崇尚天境竟然浑朴如斯！
难怪囫囵八脉第一次与墨寒山教量，已经在心里承认那是一个内在气质、意境很不一样的人。
囫囵八脉有把控、遏制对手法相的能力。
而墨寒山同样有。而且，极其擅于把法相刻镂成有形可见的痕迹！
所有藏在心里的法秘，本来就是神秘使用的武器。一旦昭然若揭，威力很容易自行消耗不少。
当然，雨幕之战，囫囵八脉拼力抵御，借助雨势之威顶住压力，还是阻挡了墨寒山潜在的刻镂手段。
墨寒山也知道，囫囵八脉的确是一个万万不可小觑的强敌！
月圆之夜，墨寒山把朗月精华缓缓凝集心中，那些冷鲜之光气必将成为他萃取月华的明与静，让心性的理性判断被修饰得更加纯清！
……
脚力在夜风习习的月光下，不断地重复白天大师哥倪照指教的硬功夫。
现在，他不再是一味浮游在精神和思觉世界，高蹈法相、苦思冥想的空洞少年。
他要借助每一步踩出的力量，去震撼大地。用每一次挥拳，给空间撞出一个真实形状的窟窿……把轻飘飘的、一直彷徨迷离的自己，毫不留情地，拉回原来的地方，并铿锵地一点点站起来……
月红。
月朗。
无声无息囤积生机的夜草，大地能听见——那些隐微的、抽节拔筋的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