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任它秋风去,明月还照吾辈心。潇潇流水无媚意……”
朗朗的诵诗声,在吵闹的大街上几乎被掩盖,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坐在小摊前的年轻人手中持着一本书,估计是看见面前的书摊上有几本书被行人碰歪了,又弯腰伸手扶正了。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个悠然自得、闹市中读书的贩书年轻人,他摊上的那几本书,也根本不会有人去看,更不会有人偷。他口中所念的诗句,也是年轻人自己写的,没有人驻足倾耳细听。
读书的年轻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其说是卖书还不如说是把自己写的仅有的几本书,在三月阳春下晒一晒。没有人打搅更好,他乐得自己读书。
远处,有很多人在买特色煎饼吃呢,感觉味道不错啊,不过也就想想罢了,哪有这个闲钱去买零食?年轻人嘴角上扬,自嘲般笑笑,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三十春》。嗯……当朝左相顾执,文采确实不俗,笔功不输当年文坛宗师秦苛贤,不过还是心急了些,这本书写得为时尚早,要是以现在顾宰相的阅历,相比那本《五十春》会更加出彩啊……呵。
年轻人的心思平平淡淡,就像是在谈论去年的庄稼收成一般,但若是旁人知道,怕是会大惊失色,或是嘲笑他才是真的痴傻吧。
不过这都不关这个大隐隐于市的青年,结庐在人境,尚有车马喧,车马再喧,也吵不到这个年轻人。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脖颈有些酸疼,抬头远望,撇了撇嘴角。这位将军好身手啊,当街杀人竟然也能不被人知晓?天阴军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啊,听说大将军曹鹫鑫也远赴大疆,估计会大开杀戒吧……说到底还是不关我的事啊,天知道我也曾和美丽的郡主大人仅隔几十步之遥呢?
年轻人放下三朝老臣、当今权臣顾执写的《三十春》,又换了一本同样名动天下的《九山十二壶》,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年轻人自己写的几本书都随意摆在摊上,好像毫不在意,而他看的书,全都是从另一个布袋里掏出来的。
呵,张三的文章相比顾执的老气横秋,还是很有趣味的嘛,虽然已经读了三四遍了,但还是能读出新的滋味来,确实当为我辈书生第一人啊。不过乱世仍为乱世,贤臣仍为贤臣,当死者依然当死……张三可算不上贤臣。年轻人仿佛被自己逗笑了,仰着头咧开嘴,旁边的摊贩或路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自顾自游戏的青年,有时一扭头,也就在心里嘀咕几句“怪人”而已。
不成想,不想开张的店,总有开张的一天。
一名简朴黑袍的老人拄着拐杖,明明是古稀之年人老体衰的样子,却没有家中晚辈搀扶或跟随,老人走路算不上健步如飞也跟常人无异,实在不知道那根木头拐杖有什么必要。
“咳咳……有什么书卖呀?”
沉默继续,年轻人就像没看到面前有客人一样,自顾自看着张三张右相的《九山十二壶》,完全但老人不存在,也算是为老不尊到了一个境界,一旁暂时没有生意的糖葫芦贩子瞪急了眼,暗骂年轻人不会做生意。
老人露出尴尬的神色,但依然没有离开,而是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看起来,年轻人对老人瞅都没有瞅一眼,老人又换了一本书,继续翻看,看了两本书,老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年轻人,这本书不错,比我看的第一本要好,我就买这本看看吧,你开个价?”
年轻人仍是没有抬头,挥了挥手,示意老人直接拿走。老人又深深看了青年一眼,没有再说话,而是放下了一张银票——面值一百两银子!
一旁的小贩瞬间红了眼,一本书卖了一百两?!这时走了狗屎运吧?!
看着老人走路稳健的背影,年轻人说道:“那本书是我九岁时候写的。”顿时,老人的背影踉跄了一下。年轻人面无表情,一旁的摊贩憋着笑——没想到这年轻人还会坑人呢,然而,青年没有故意取笑老人,这本书确实是他九岁时候写的。
他拿起先前被老人放弃的那本书,一边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低语道:“原来我沈徊九岁的文章,在你刘大宦官眼中,值一百两银钱。”
翻开手中书,沈徊精确地翻到老人刚才翻开的页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去拜访晴泉郡郡主府。”呵,沈徊心中冷笑出声,你堂堂大宦官,就这样让我做事?接着翻到另一页,他的眼中突然一阵恍惚,书页上写着:“你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吗?
氿冢的的东南,有一颗明珠,世人称这个被大玄武湖环绕起来的城池为,“湖中城”。
一袭青衣静静地立在湖水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年轻人,提着酒壶似乎有些微醺,但是步履稳健,丝毫不晃,一路走到身着青衣的年轻书生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开口,似乎只是两个陌生的儒生,都被头顶密布着乌云的湖景所吸引,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大玄武湖旁,微微致意后,并没有任何交流了。
然而,两人并非不认识,但确实是为这不太容易见到的湖中异景而来。
青衣书生轻声开口:“张相,好兴致。”
这名其貌不扬,比身旁青衣儒生还年轻的人,放在别的地方怕是没人会在意,但在湖中城,是实实在在的一人之下,无人不敬之,无人不奇之。张三十六岁入仕即当相,光凭这名头,就足以压身边这湖中天骄“不动青”一头。
张三望向远处的湖面,此时层层的乌云就像是天人震怒,隐隐有电闪雷鸣藏于云层之间,风不大,万般寂静凝滞,立于湖畔,非但感受不到清爽的湖风,更是呼吸困难,要是定力不够好的人,怕是根本不能像这二人一样悠哉自如。今日大雨将至,闲着的官员或城中百姓都到湖南岸去观景了——那里地势高,天地间的压力会少很多。
“今日之景,想必流传千古。”
黄儒明道:“张丞相这么说,那应该是了。”
“呵……儒明,你现在除去太学老师,也算是清白身,就不想从我这里捞个一官半职?从三品还是可以的。”从三品的大官,哪怕在天下入仕人的梦中城里,也已经足够分量了,在十七岁的张三嘴中,就像是路边的一片糖葫芦。
黄儒明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天空,那里好像有一道电光,将要冲下来。
祈年殿,一名宦官恭敬地弯腰低声说着什么,那个台阶上静静倾听的中年人来回踱着步,时不时点点头。
宦官说完立于一旁,台阶上这名整个九丘的主宰者,摸了摸下巴上淡淡的胡须,低声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当时只道是寻常……这是谁写的诗?写情道情,终究是念人罢了……黄非年,有些人,是不是就应该像你说的那样对待?……还是说你早就想到了现在?”
一旁的宦官紧闭着嘴,所有话语都左耳进右耳出。
“轰隆隆!——”
雷,终于落下了。
九丘王朝最位高权重之人,面无表情
天雷,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