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嬷嬷搀着端王妃出了存曦堂。
一路上端王妃都在抹泪,主仆两便在后花园的水榭里小坐。
金嬷嬷不解:“元哥儿有乳母带着,就算是哭了也不当事,王妃担心世子,怎么不在留在存曦堂里照顾?”
端王妃揩了一把泪,哑声道:“你都懂的道理,玉衔难道不懂吗?”
金嬷嬷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道:“那世子他……他何故要如此?”
端王妃轻叹一声:“玉衔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我这个做娘的帮不上忙,便不给他添负担了。”
金嬷嬷一梗:“娘娘……”
端王妃摆摆手:“我没事,在这里坐一坐,等他睡了,我再回去看一眼。”
金嬷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陪着端王妃在雪地里吹了一刻钟的风,估摸着赵景行睡下了,又折回存曦堂去。
正好撞见清茗坐在门槛上捧着汤盅,端王妃气得发抖,颤抖着手,指着清茗:“你……你,你怎么敢!”
清茗惊惶的放下汤盅,跪地求饶:“奴才该死,王妃恕罪!”
金嬷嬷指着清茗骂道:“好你个猴崽子,这鸡汤可是王妃亲自炖了两个时辰的,怎的就进了你的肚子了,你好大的胆子。”
清茗连连磕头认错:“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端王妃扬手阻止了金嬷嬷,没让她再骂下去。
“罢了,许是玉衔喝剩下的,也听听他怎么说?”
清茗跪在端王妃脚边,连声谢恩。
“谢王妃给奴才辩白的机会,并不是奴才嘴馋偷吃,而是世子他闻不得荤腥,又不想辜负了王妃的心意,才将鸡汤赏给奴才的,不然,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喝王妃亲自炖的鸡汤啊!”
端王妃心头一梗。
“你是说,玉衔闻不得荤腥?什么时候的时候的事?”
“每次发病之后,世子都只能靠苦进心肝的汤药补身子!”
“那以前……”
端王妃突然顿住,有些羞愧,以往每次赵景行发病之后,她都是炖了汤送来,从来没问过他喝不喝得下去,儿子还要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找尽借口,余下的话端王妃突然问不出来了,绕过清茗上前掀开帘子进了里间。
赵景行睡相很好,正正的平躺再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脸色苍白,眼眶全是乌青。想到太医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年的话,端王妃眼泪夺眶而出。
做娘的没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还让他小小年纪就承受良多。或许他的一生很短,可他承担的责任,却从不比别人少。
清茗轻手轻脚的进来,默默的站在她身后。
端王妃将赵景行的手放进被子里捂着,对清茗交待道:“好好照顾世子,他要是醒了,就差人来正院告知一声。”
清茗乖乖应下,端王妃折身出了门。清茗又追出来,道:“世子说,他要去正院用晚饭,奴才估摸着世子该是想喝那鸡汤的,若是还有,便给世子热一些!”
端王妃笑着抹泪:“有的有的!”
就算没有了,现炖也不耽误功夫。
杨远宁跟着朱管事京城走了一圈,挨家挨户报丧,可大部分人家都没有回应,杨远宁只是在门口磕了个头就走了,门都没进去。
人情冷暖,自来如此。
杨远宁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能冷静从容的面对眼前的境遇。
其实说来也不怪,他们兄弟谁都没习过武,杨擎死后,西北军务就会大权旁落。
而杨擎和小武氏相继离世,刚高中了探花的杨远宁也要丁忧三年。三年之后,能不能启用还是两说。
如此看来,杨家前景可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杨家没落了,选择不与杨家来往,才是最明智的!
杨远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府,第一时间赶去了念鱼轩。
念鱼轩的院子里,杨沅清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木牌,一刀一刀的刻着。
杨远宁悄悄站到她身后,探颈看去。杨沅清手中刻的,是杨擎的牌位。
杨沅清早察觉到背后有人,也不拆穿,待刻完才回过头来。
“阿宁报丧回来了?累了吧,要吃点什么吗?”
杨远宁踌躇着,手不自在的搓着袖口。
“是啊,长姐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自然是有的,小厨房刚做了点心,我去给你拿。”
杨沅清还没动身,杨远昭就推门进来。
“阿姐,吃什么啊,我也饿了。”
经历了杨擎一事,杨远昭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本来就孱弱的身子显得越发单薄。
杨沅清将人拉到身边坐下。
“我们方才在说,小厨房做了些点心,拿给阿宁吃呢,你既来了,一同用点!”
杨沅清话毕,碧儿就去小厨房取了点心。
杨远宁劳累了一天,是真的饿了,一连用了好几块。杨远昭兔子似的啃了一块就不再动手。
杨远昭在旁,杨远宁也不好说什么,便先行告辞出了门。
杨远宁一走,杨远昭也脸色一垮,闷闷不乐的坐着呕气!
杨沅清让人从小厨房送鸡汤来。
“你若不想吃甜的,便喝点鸡汤,这几日亏空得太厉害,该好好补补才是!”
杨远昭将鸡汤推到一边,委委屈屈的看着杨沅清。
“阿姐还管我做什么?你已经有一个更懂事,更能干的弟弟了,我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让我饿死好了!”
杨沅清无奈扶额。
“阿昭……”
“不要唤我阿昭……”
杨沅清亲自舀了鸡汤递过去。
“阿姐明白,可是阿昭要相信,你永远是阿姐最喜欢的弟弟!”
杨远昭接了鸡汤,一边喝一边抬头看杨沅清。
“阿姐说的是真的吗?父亲走后,阿昭就只有阿姐一个亲人了……”
杨沅清鼻头一酸。
“阿姐又何尝不是,阿娘走得早,爹爹又忙于军务,你我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往后,阿姐在一天,就会护你一天。”
杨远昭不禁红了眼眶。
“阿姐……可你居然唤他阿宁,明显是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他文采斐然,又懂事能干,比我好了太多!”